赵如意哭哑了嗓子,“脉象更乱了。鹤随,想想办法。”
安悦涯道:“我们解开他的衣服,这身湿衣服捆着他,会让他体温更低。”
冯异:“别在这里!这里不挡风,把草席拉过来!”
羌青封住许慕臻几处大穴。
谢、柏终于解决了暗卫统领,柏箬伶叫道:“不好,有熊在叫!先离开此地。”
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出谋划策,好在他们团结地抬起许慕臻去找宿夜地了。
“谢翩,快回来!”
风暴之后,他们一鳞半爪不留地走干净了。
宿夜地上佳,是个干燥、整洁、充满花香的洞穴,洞口盘踞着蛇美人。这群人闹哄哄地搬进铃铃和韩春的山洞,让习惯了远人独处的韩春不知躲哪儿才好,原本宽阔的地方人头攒动。
向导是冯异长老,他给众人指了路线就领晚饭去了,说带回来跟大伙一块吃。众人吃山里的野果野菜才两天,已分外想念熟食,听闻此言眼睛亮得比狼群还恐怖。
谢翩举着他捡回来的药瓶,开始推理:“我觉得药是对症的。凭我对他的了解,拒绝这瓶药就是因为知道能救命,但要分手,绝不沾一分一毫。”
赵如意:“这不合常理,伤重还把药扔了,谁会如此?”
“他傲得很。我送他一身衣服,从没见他穿过。他要真不和慕适容好,就不会用她的药。他选择和许玉薤玉石俱焚,不就证明他心存死志?”
“我们举手表决,同意用药的举手。”
唯独谢翩的手孤零零地昂扬。
“你们咋不信?”
韩春抱臂倚着石墙,作壁上观,但他倒有闲心回答谢翩的问题,“因为承担不了用错药害死少主的罪名。”
安悦涯同意。
不用药,许慕臻暂时还有命在。就算最终贻误治疗时机而死,怨许玉薤怨慕适容怨天选,反正怨不到他们;可用药万一加重病情,怨的就是喂药人。许寄北迁怒下来,谁也不想拿脑袋接。
冯异久才回归,牵着头驴,驴上满载馒头胡饼,二十斤炙羊肉,还有五六坛好酒。他的手下听说要多备吃食,去了一趟来回,重新置办的。
酒酣耳热,冯异对谢翩等人说道:“你们两个组还没通过我的试炼,出个人吧。”
柏箬伶:“只能是我吧。”
安悦涯:“考什么?”
“猜拳。”
谢翩:“我来!我陪箬伶!”
“谁要你陪。”
柏箬伶手势出得飞快,十局下来五胜两平。
冯异纳闷了:“你也有窍门?”
“窍门没有,但我动态视力好,能通过你预变的手势判断。绾卿比我厉害,我很难赢她。”
冯异确信不疑,他跟柏绾卿组比试时,两个男人全部惨败,轮到唯唯诺诺的柏绾卿,他自然不放在眼里。
结果,十局全输。
三个男人醒悟到,柏绾卿是扮猪吃虎的赢家。
小小的剪刀石头布的游戏,竟也蕴藏了各路高手。
轮到谢翩,谢翩补齐了冯异的心理落差,八负一平。
“冯异长老,还有机会吗?”
冯异年轻活络,不摆尊长的架子,大方地允了,“接着来!”
他们划了六个十局,谢翩最好的成绩是三胜三平。
“你运气太差了吧?”后来冯异都是凭直觉瞎出的,谢翩仍旧赢不了。
谢翩:“我知道,我知道。从江南东道抽签比试时,我就看出来了。”
柏箬伶忍不住“噗嗤”一声,向众人解释:谢翩抽到的对手,无不是黄老门、越女门的前五席。但强敌如云,谢翩仍是江南东道分舵的状元。
“你们组不通过。”
“别啊,冯异长老,再来一回。”
“我都玩腻了。”
安悦涯挺身解救岌岌可危的团组。
“石头剪刀布!”
口号又喊了十遍,安悦涯五胜两平,全员鼓掌庆贺他们通过。
谢翩问安悦涯:“凭感觉出的?”
“冯异长老出剪刀和石头的次数多,换言之出石头能得到平局以上的结果。”
谢翩学到了。
众人困倦非常,女子们把干净的草垫相邻铺好入睡,韩春喜欢倚着墙壁,冯异选了靠近洞口的地方。
谢翩临睡前把药喂给许慕臻。
他说:“如果你有闪失,我来承担。”
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这件挂怀半宿的事做完了,他终于能安心睡觉了。
赵如意枕着臂弯,偷偷拭泪。
今天她失去年少的朋友了,那人还差点成为她的夫婿,总之是与众不同的人。就像许玉薤再凶也只是吼她退开,她亦从未想取他性命。可对许玉薤而言,不顺服即背叛,他心里怨得很吧?
她见冯异没睡,低声唤他,“鹤随,玉薤死了。”
萧鹤随低头时眉心扭结,没太吃惊。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处死王曜一。这样免去他直接动手,就不必愧疚。
赵如意含着哭腔说:“我好怕失去你和黛瑰。”
冯异复杂地看她一眼。
夜幕有参星,就不会见商,人间见殇。
这一日是最后一日,黎率组总算抓住嫌犯,与其他组通过试炼。他们映着傍晚的烟霞群岚,登上返程的马车,在车上睡得东倒西歪。
唯独许慕臻先行一步。冯异让手下传信,青霄长老亲自来接,还带了神农门艺术高超的弟子,在半路就开始医治。
比试后又有七个休整日。
许慕臻第二天才醒来,三七当即一溜烟跑出去报告教主、主母。少顷,曲直使、稼穑使以及六位长老随驾而到。
许慕臻面色蜡黄,薄唇呈现出淡极的粉色,头发泄出几绺无心梳理,样貌带着病态的萧索。
许寄北说:“许玉薤伪装成王曜一混进天选子,我们查得晚了,多亏你处理,饮牛津就当许玉薤仍在岭南道流放,过几年再宣布他病死,也能安抚他的亲信。”
“嗯。”
“你好好养伤,第三场天选的时间不会改。”
“我知道。”
燕九岭捧起他憔悴的面容,“我的儿郎,阿娘心疼死了,下一场别这么拼命。 ——青霄长老,臻儿的病我只信你,你一定上心!”
“岂敢怠慢,谢主母器重。”青霄叉手。
燕九岭拍拍他的脸,“专心养病,我的宝贝儿是最要紧的。”
父母轮番上阵叮嘱,堵他嘴似的不叫他有机会问,青霄又滔滔讲起病症和治方。
许慕臻不插他的话就讲不出来了,“慕适容为什么没来?”
众人空白了一阵,答案跟冯异早先告诉他的一样。
他们说,慕姑娘对一切指控供认不讳,还主动带走旧情人。试验的第一个白日,就登船走了,总计走了五日多,追也追不上了。
燕九岭举着手掌,发誓似的说:“我们没有逼她,一点没有!阿娘知道你得过她的恩,阿娘怎么敢做让你伤心的事呢?但她执意要走,留也留了,拦也拦了,可能你们缘分不够吧······”
她见儿子脸色黧黑,声音越来越弱。
许寄北道:“你别看她小,心计比你多多了,提早认清她的面目,免得以后吃亏。”
“她认了什么?”
“早岁定亲,未婚私通,下药致人残疾,串通打手,变节改嫁,她才十七岁你敢信到你这是第三次订婚了?”
许慕臻无声冷笑。
这么传奇的经历她瞒得可真紧,竟然一个字没讲过。三老、孤夫人、缤鱼林琅,全都做了沉默的帮凶,耍得他蠢猴一样。他居然还怜悯她少小失怙,何德何能!
她慕适容戴的那张假面,或许比云兰犀还要危险。
探病的人陆陆续续走了,许慕臻留下周尧官,他的脸呈现出不同寻常的阴暗,轻轻问:“叔父,她真是这样吗?”
周尧官坐在榻边,“这是我也弄不明白的地方,小容没说一个字。”
“她没认?”
“没认,但也没否认。”周尧官回忆道,“殷晟与她对质,她的神色是认识这个人的。殷晟所讲的,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奇耻大辱,若是假的,她当庭便可反驳,但她只是哭,指着殷晟泣不成声。林琅、缤鱼不知晓此事,他们同霜磬陪着她离开。”
“她只是哭?”
“是。”
周尧官劝说:“少主准备天选,切莫分心。这段时间我着人查查,结果虽未成定论,但请少主在必要时理智割舍。少主是饮牛津明日之主,无论为教派还是为少主自身计,非议重重的女子不宜迎入家室。”
许慕臻一摔被子,“用不着查。真是那种女人,我绝不抱残守缺。”
周尧官试探地问:“想通了?那······天选之后为你选妻?”
许慕臻促狭地笑一声,“何必麻烦,赵四不错,就她了。”
“少主还跟从前一样啊。”
许慕臻不知他为何喟叹,周尧官温和地笑着:“你喜欢主动找你的。高向谢翩赵四,如果没猜错,小容也是先伸手的那个吧?如果我当初保护好你,你在待人接物上会更勇敢吧。”
不仅如此,只要别人退一步,他能连夜撤出五里地。如果你知道他多艰难才能找回内心的平静,你会原谅他一发现负面东西就把门关上的做法,也会理解他为什么在接受一个人前那么挑剔。
许慕臻如鲠在喉,默许他离开沧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