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大家开开心心吃了一顿午饭,耿夏、耿亮、耿季三兄弟还拼起了酒,不时就有笑闹声从耿家院子传来。
……
徐家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没静下来,徐聪的尸体被周明放在床上,他人坐在床头一直呆呆傻傻的握着儿子的手,村里有人来他像看不见一样,两眼空洞洞地直望着床上。
徐家在村里已经没有正经亲戚,只外村有几个不怎么来往的。现在家里有几个附近的热心邻居在商量徐聪葬礼的事,商量着叫些村里年轻小伙帮忙挖坑。
慧哥儿在厨房做饭,人也有些恍惚,没了哥哥,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家里爹手断了,做不了重活,如今阿么也像丢了魂一样,好似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慧哥儿扶着灶台,弯腰大口喘息,眼睛有些朦胧,深吸几口气,站起来继续做饭。从昨晚到现在家里人滴水未沾,家里还有来帮忙的婶子、夫郎,慧哥儿快速洗、切、炒,弄了几个简单的菜,叫了院里的婶子、夫郎吃饭。
“慧哥儿,你好好劝劝你爹和阿么,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日让你哥入土为安的好。”
“感谢婶子挂怀,我会的。”慧哥儿勉强笑笑端着碗筷去了堂屋。
看着慧哥儿走远,厨房两人才交头接耳:“他哥都死了他还能笑得出来,你看他爹他阿么什么样,就他跟没事人一样,怪不得村里人都说他泼辣,还是有道理的。”
“听说他哥也是保护他才被砍了那么多刀,啧啧啧,多惨啊!你看看他……”
“还好昨天歹徒没来我们家!好了,我们快吃饭吧!作为邻居我们也尽力了!”
慧哥儿并不知道两人的谈话,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他端着饭菜来到堂屋,看着他爹颓坐在椅子上,轻声开口:“爹,你先喝点粥,阿么一口水也没喝,你吃了去看看他。”
徐大柱听了并未喝粥,他端着碗道:“我去看看你阿么!”
徐大柱用餐盘端着饭菜来到房间,看了眼坐在床头的夫郎,忍不住眼眶泛红,都怪他没用,护不住儿子。把盘子放柜子上,他用掌心抹了抹眼角,端起碗坐到床边,轻声道:“明哥儿,喝点粥。”
周明并无反应,坐在床头一动不动,徐大柱默默注视良久,把碗放回柜子上,坐到他身边,伸出手盖在他握着儿子的手上。片刻,周明眼珠动了动,转头看着他,突然挥开了他的手。
徐大柱看人有了反应,连忙又把手放了上去。这回周明一把拍开了他的手,看着他眼泪流下来。
“都怪你,都是你没用,护不住我们儿子,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都是你没用!”周明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推他,声泪俱下,“你滚!滚去死了算了,我不想看见你!”
徐大柱难掩悲痛,是他没用,他就是个废人,是他连累了家里夫郎孩子,他顺着周明的力道跑出家门,他是废人!没用的废人!
“爹!”慧哥儿看着他爹跑走心里担忧,听见房里传来砸碗的声音忙跑进房间。
周明看着人跑走,奔溃大哭,转身端起餐盘重重砸在地上。
“阿么!”慧哥儿瞧着地上一片狼藉,他阿么蹲坐在地奔溃大哭,忍不住哭嚷道,“阿么,爹也不想的,我们谁都不想变成这样!”他上去抱着周明低声安慰。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慧哥儿给阿么擦着眼泪,正欲说话,院子里传来喊声:
“慧哥儿,你爹跳河了,赶紧去劝劝!”
慧哥儿心里一惊,连忙带着阿么跟着人往河边跑。
耿家。
邱兰他们刚收拾完残局、喂完家禽,就听见徐大柱跳河的消息,心里一惊,这可不得了,徐大柱要是出点什么意外他们家一个男丁都没有,两个哥儿在家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耿季三兄弟喝醉了都躺屋里睡觉,邱兰就带着安哥儿和落哥儿一起过去看看,秋哥儿也想去被他赶了回去。
慧哥儿跑到岸边看着他爹在河里挣扎,不停用手推着下河救他的村民,脑袋一下一下在河中沉浮。
这一刻他再也绷不住嚎啕大哭,高声喊道:“你也要抛弃我们吗?”
“爹!”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声音带着嘶哑,围观村民忍不住红了眼眶。
河里的徐大柱听见慧哥儿的声音,眼泪混着河水流入口中,那么苦涩,他停止了挣扎,由着村民带他上岸,死固然容易,却要活着的人受罪,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邱兰他们还没到河边就听见了撕心裂肺地喊叫声,心里无比动容,快跑几步来到河边。邱兰看见徐大柱湿哒哒的与家人拥抱在一起,三人相拥而泣!没事就好,邱兰松口气,等他们平静下来才走上去打招呼,牵着周明的手安慰,跟着一起去了他们家。
落哥儿与安哥儿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徐家院子里并不凌乱,只是地上明显有摊印迹,虽被处理过却还是能看得出来是血迹。邱兰听闻徐聪被被子裹着还放在床上,这怎么能行,他偷偷给落哥儿塞了银钱,给他们使了眼色,看着他们出去,就拉着周明说话,可不能让他再看着儿子,不然人怎么出得来!
落哥儿拽紧手中的银子与安哥儿走在一起,他们去村中王木匠家买棺材。命运总是无常的,落哥儿想,好好的一个家转眼就濒临破碎,他也好,安哥儿也好,明明身处漩涡,却转眼得到救赎,他不敢想象昨晚流匪进了家会是什么样子,大致又是一个家庭的破碎……
安哥儿同落哥儿来到王木匠家,见着人在院子里刨木头连忙道:“王叔忙着呢?”
“是安哥儿啊!这~是落哥儿?变化挺大的,你们来是……”
安哥儿连忙道明来意,落哥儿把手中银子递过去。
王长明接过长叹一声:“我这里有做好的,他们家的事我也听说了,我就当积德,六钱你们找人抬走。”说完他看了看两个哥儿又道,“算了,我帮你们叫人抬过去!”
“九林,你出去找几个人来帮忙抬棺材!”王长明朝后院吼了一声,他进屋拿了四吊钱出来递给落哥儿。
王九林从后院跑过来,见着院子里站着俩哥儿,腼腆地笑了笑,跑出去了。
王长明无奈地笑了笑,这傻儿子,把钱递过去,道:
“这是我儿子,跟着我一起做木工活,性子腼腆了些不爱说话。”
落哥儿点点头双手接过:“谢谢王叔!”
片刻,进来三五个人,简单打过招呼几人就进屋用麻绳捆了棺材抬着走。落哥儿他们跟在身后一起往徐家走。
来到徐家,大伙儿帮着把徐聪装馆入殓,邱兰跟慧哥儿已经给他整理过仪容,大伙儿看着人青黑的脸还是有些瘆人,五官完全青黑,嘴巴好似看不到唇形,青的发黑……
周明还是难掩悲痛,扶棺而泣。邱兰站在身侧,半弯着腰拍拍人肩膀,拉着人往后退,棺材板缓缓盖上,光线随着最后一丝缝隙被隔绝在外,里面只剩下一片漆黑和徐家的悲痛。人不能沉侵在无尽地悲伤中,时间会抚平一切,这大概是独属于时间的仁慈。
邱兰带着慧哥儿同徐大柱商量下葬的时间,因人是横死,需早日入土为安,他们定了后日午时下葬。邱兰打发落哥儿和安哥儿先回去,她则又带着慧哥儿确定了具体流程和需要的东西,还有帮忙的人手,将近日落才告辞回家。
“今日多谢婶娘关照!”慧哥儿哽着嗓音对邱兰行礼。
邱兰心里叹口气,这小哥就比秋哥儿大了三岁,从此就要担起这个家。她扶起慧哥儿:“好孩子,只要你坚持、不放弃,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过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慧哥儿哽咽着点头。
邱兰回到家晚饭已经做好了,大家都坐在院中说笑着等她。
耿亮一家回去了,李清荷他们家被糟蹋了,下午回去大致整理了下,把死掉的鸡鸭拿的远远的埋了,听耿季说有毒,虽说心疼,却也不敢留下,怕被人捡去吃出什么意外,只得远远地埋了。家里实在瘆的慌,是以还是决定在邱兰家待两天。
晚上在饭桌上说了些徐家的事,叫了耿季后天去帮忙,耿夏她没让人去,毕竟程小月现在怀孕了,他们还是少接触这些的好。
躺在床上,落哥儿有些睡不着,睁着眼睛望着床帐顶发呆。
“怎么了?还在想呢!”耿季洗漱完带着一身水汽坐在床边看着他。
落哥儿起身拿了干净的帕子来给他擦头发。
“我就是有些震撼,村里都说慧哥儿泼辣,连老爹都时不时训斥,怕是巴不得他爹早点死!今日见了才知传言误人,慧哥儿明明很爱他爹!”
“传言有什么可信的,都是以讹传讹,还是要眼见为实。”
“恩,也不知他们家以后怎么办!”落哥儿搓着头发感慨道。
耿季思索片刻转过身去:“嘶!”无奈地摸摸头皮,一时忘记头发还在落哥儿手中。
“没事吧!”落哥儿无语地看着他,翻着白眼给人按摩头皮。
“你这哥儿,算了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耿季看着他的表情一脸黑线,摆摆手继续道,“上次你做的那个卤肉挺成功的,我们再试几次调整一下,多弄几个品种,荤的素的都弄一些,到时去镇上摆个小摊卖,如果生意好,就跟徐家收购些鸡鸭、蔬菜。也算拉他们一把。
“能行吗?”落哥儿有些迟疑,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行不行,试过就知道了!好了,睡吧!”尽管下午睡了一觉,可今天精神绷的太紧,耿季还是有些困意。
落哥儿推着耿季搭过来的手臂,道:“可你头发还没干!”明知头发不容易干也不知早点洗,就拖着晚上睡觉前才一起洗,以后得治治这臭毛病!
耿季摸摸头发,半干微湿,道:“哎呀,干了干了,睡觉!”说着胳膊就又搭过去,揽着人倒在床上,抱紧,脚一踢被子接过盖上,裹紧,抱着人满意的闭上眼睛。
落哥儿被他一连串动作惊呆了,无语地看着他闭上眼睛,忍不住提醒道:“还没吹灯!”
耿季睁开眼睛:“………”
落哥儿看着他磨蹭片刻焉哒哒地下床吹灯,偷偷躲在被中笑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