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在你面前斩钉截铁说没有“许明赫”这个人的许明煊，根本不是元启二年那场大战之前的许明煊。

许明煊之前积累的军功类型多样，称得上有勇有谋，进可攻退可守；而在元启二年后，被记录“重伤”的他却没有休养的gap year，很快就重整旗鼓，一改往日行事风格，以进攻的姿态活跃于督军密报。

倒像是复仇宣泄。

重伤的另一人许明赫就像死了一样，然而伤亡名单里也没有许明赫的名字。

是以，你大胆猜测，真正的许明煊死在了那场针对性的围杀。

活下来的是许明赫。

或许是愧疚，也或许是生死之际巨大情感的冲击，他接过了兄长的名字和身份。在他心中，“许明赫”这个人确实不存在，他把自己活成了许明煊。

至于督军的密报……在保证军情核心准确无误的前提下，边军上下甚至西北边城都默契地遵循了这个替换。他们默认了这个名字背后的存在。

“许明赫”，他自愿成为档案里被刻意淡化、仅在战前留下些许难以抹去痕迹的旧影。

这个任务目标的难点，不仅要在未来的战役里保住许明赫的性命，更在于让许明赫拿下名为“许明煊”的面具。

密报里得出来的结论终究没有直接证据的支持，电光火石间思绪一转，你决定夜探将军府。

从密室出来，你向萧景宪拜别，匆匆赶回璇玑殿。

“拿着这个，”你扯下腰间玉佩，塞给身边的宫女，压低声音，“立刻去观星台找顾国师，把玉佩交给他即可。”

国师在千秋宴上的献礼是枚稀有血玉人人皆知。那宫女接过玉佩，毫不迟疑地应了声“是”，转身便消失在宫道阴影里。

等你回到璇玑殿内室，立刻挥退随侍宫女。

“找我找得这么急，难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我想的？”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响起。

你回头，只见顾俞琛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正悠闲地倚在紫檀木屏风旁，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那枚血玉。

烛光摇曳，屏风上空空如也，无法映照出他的身影。

“你这么想也好。”你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现在有点其他事。”

手忙脚乱地拽出一套窄袖劲装，你动作麻利地开始解身上繁复的宫装襦裙系带。顾俞琛挑了挑眉，看着你手忙脚乱的样子，玩笑道：“这么着急忙慌的，是要和我私逃出宫？”

“说对了一半。”你套着衣服，“找你一起出宫。”

当下也没隐瞒什么，把系统任务、许明赫许明煊的身份谜团、密报里发现的记录、以及“许明煊”明天就要离京等事简明扼要地给顾俞琛说了一遍。

顾俞琛愣了一下，随即被气笑了：“不是吧大小姐，你给我派发的解蛊任务还没完成呢，又让我带你刷将军府副本？”

你闻言立刻转过身，双手合十，专注地看着他：“小顾同志！在这个世界里，我能完全信任的只有你了！”

语气十分之情真意切。

“……败给你了。”顾俞琛扶额叹气，想起什么，脸上浮起带着点狡黠的笑，“不过一事归一事，临时加塞的任务你得加点价码。”

“说吧。”你手上动作不停，把头上那些沉甸甸的金钗玉簪一股脑儿拆下，又迅速拢起长发扎了个马尾，“只要我能做到。”

顾俞琛走近两步，目光落在你脸上，神色认真：“任务完成后，别急着脱离这个世界。留下来，过完这一生。”

整理衣襟的手一顿，你有些讶异，却还是点头，“我会尽力争取。”

“成交！”

顾俞琛走到你面前，俯身低头将那枚玉佩系在你腰带上。

他系好玉佩，直起身，发丝拂过你的脸颊，“那出发咯？”

话音未落，你只觉得腰间一紧——是顾俞琛的手臂突然环住了你。同时，他另一只手迅速盖住了你的眼睛，带着冰凉的温度。

“等、”你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下一秒，久违的眩晕感席卷而来，一时间所有感官都陷入了混乱。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乎是眨眼间，你重新感觉到了脚下坚实的地面。

盖住眼睛的手移开了。

“Yue……”

你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眼前仿佛是只有雪花屏的电视屏幕，腿软手麻，整个人晕头转向，像是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高速甩干了十圈。

顾俞那带着点欠揍笑意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听起来没有半分不适，“小顾快递，使命必达。我们现在、”他停顿了一下，“呃，不知道具体在哪但反正是在许将军府内，接下来去哪？”

你脱出他的怀抱，扶着旁边冰凉粗糙的假山石站稳，长长吸入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平复着翻腾的五脏六腑。

借着朦胧的月光，你勉强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嶙峋的假山石堆叠，旁边栽着几株高大的松柏，树影绰绰。不远处，能看到将军府内宅飞檐斗拱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伫立。

你们在某处院落的花园里，就在一座假山的阴影旁。

“你猜猜我让你等什么。”你无语道，“这将军府的院落分布我俩谁也不知道，这不是抓瞎呢吗。”

顾俞琛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地四处乱瞟，“分布图？不需要，有我在，你想去哪儿咻的一下咱们就过去了，就是把所有地方都踩一遍点也是轻轻松松。”

你皮笑肉不笑地扯一下嘴角，“是啊，挺氢忪。”

“言归正传，最可能有直接证据的地方就是书房暗格和许巍夫人的卧房。”你说道，“好歹是现役军属呢，大晚上人也睡了不合适，我们还是去找书房吧。”

到时候如法炮制，花2积分让系统帮忙就好。

“有道理。”顾俞琛点头赞同，“不过在那之前，可以先去另一个我百分百可以确定位置的地方，那里应该也有直接证据。”

“哪里？”

“许氏祠堂。”

顾俞琛说着又要伸手来揽你，你不想短时间内再次体验那种感觉，连忙躲过，只拉住他的袖子，“非必要时刻还是走寻常路吧，带路带路。”

他哼笑一声，带着你往一个方向去，闲庭信步就像自己家似的。

你见他笃定的样子，也挺好奇：“小顾同志现在已经厉害到能凭感应找地方了？”

“这倒不是，纯靠闻的，祠堂香火味重，而且几代功德累积犹如夜间明火，特别显眼。”顾俞琛回头，眉眼间洋洋得意，“我的本事自然不止这些。这个世界对我的限制虽然不大，但毕竟是异世界，天星八卦、紫微斗数等都有细微的差别，使用咒文符箓的时候有些麻烦。”

顾俞琛带着你走在阴影里，精准地避开偶尔路过的巡夜府兵灯笼的光晕，或是提前躲入回廊立柱、花丛灌木。

你紧跟在他身后，心脏在寂静的夜里怦怦直跳，手心都捏出了汗。

七拐八绕之后，顾俞琛在一处格外幽静的院落外停了下来，这院子明显比其他地方更肃穆，院门紧闭，他附在你耳边悄声说，除了门口的守卫，还有很多暗哨。

照理说祠堂不值当投入过多的人力，将军府这是在防谁呢。

肯定不是在防你这个临时起意、今晚才决定要来的长公主。

你也悄声说：“国师大人，到您的回合了。”

顾俞琛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小纸人，咬破指尖，沾血一一点过，他又吹了一口气，软趴趴的小纸人仿佛被注入生命，瞬间挺立起来。

“去！”

随着话语落下，那几个沾了血点的小纸人如同被一阵无形的夜风卷起，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默默等了一会，顾俞琛做了个请的手势，“解决了。”

到了近前你才发现守卫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像是陷入了某种短暂的恍惚状态，虽然人还站着，但对外界的感知明显收到了影响。

“为了不影响他们的大脑功能，这纸人只能持续十分钟。”

顾俞琛走在前，推开院落的门，你反手一关，这才跟着他穿过庭院。

祠堂沉重的木门发出极其轻微、几乎被夜风掩盖的“吱呀”声，被顾俞琛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香灰混合着陈年旧木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顾俞琛闪身而入，你紧随其后，反手轻轻将门掩上。

祠堂内部空间不算大，却异常高旷。几盏长明灯在神龛前静静燃烧着豆大的火苗，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四周的阴影显得更加深邃浓重。

光线所及之处，一排排漆黑牌位整齐肃立，沉默列队，无声诉说着这个家族的过往。

空气冰冷，仿佛凝固了时间，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更添几分死寂。

你默不作声，弯腰一礼。

目光扫过那冰冷的牌位，它们按照辈分排列，最上面几层显然是年代久远的先祖，刻痕都自然剥落，显得有些模糊。

你的视线下移，落在了神龛下方靠前、相对较新的几层上。

一个个看过去，你的目光锁定了其中一块位置偏僻不显眼的牌位，像是刻意避开长明灯的光晕，暗得你需要走近几步才能确认上面的字。

“许氏早世明煊府君之灵位”

许明煊。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你却高兴不起来。

这是因保家卫国而牺牲的将士的牌位，你总不能把它带走当做和许明赫摊牌时的备选证物，太冒昧了。

“你来的时候带了手机没？”你戳戳百无聊赖的顾俞琛。

要是有，你还可以拍个照。

顾俞琛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你的想法，“带了，但好久之前就没电了，还搁在云台山。”

“走吧，下一站，许大将军的书房。”

顾俞琛安慰你：“别灰心，至少确认了事实，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确实不白来，给活人立牌位是绝对的禁忌，祠堂里的牌位足以支持你的猜测。

离开前，你再次俯身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