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攥在手心,棱角硌得掌心发疼,那花瓣的纹路在也压出深红印记。
你眼也不眨地看着那位顾姓国师,恨不能现在就过去掀开他的遮脸黑纱确认一下是不是那家伙。
“长公主殿下。”
你的视线被一位年轻男子挡住,他端着酒杯,目光殷切望向你。
朱云小声提醒你面前这位是某位高官的嫡子,那人嘴里也在说些恭祝的吉祥话,你左耳进右耳出,但礼数没错,面带微笑端起茶盏虚虚一敬。
那男子还想再说什么,朱云看出你心不在焉,便说还有许多人排在后头将人打发走。
为了保持清醒的头脑,觥筹交错间你皆是以茶代酒,来者不拒。
顾国师端坐着,面前的酒菜分毫未动,他的姿势也不曾变过,恍若一尊黑色的石像。
很沉得住气啊。
你深深看了那边一眼,挥手谢绝接下来的敬酒,在朱云的搀扶下起身去更衣。
从暖香阁出来,你没有急着赶回宴会,放慢了脚步感受难得的静谧,月色正好,在青砖地上倾洒银霜。
及至长廊岔道,你往左边一瞥,果然在深处阴影里看到了几乎与昏暗融为一体的顾国师,琉璃宫灯碎金斑的光芒触及不到他的袍角,唯有银线绣制的竖眼在黑纱上泛着冷光,仿佛窥伺人间的第三只眼。
你让朱云留在原地,提起裙裾向顾国师快步走去,眼看你越来越近,他像才发觉你似的,微微俯身一礼,“长公主殿下。”
声线与夜风一起掠过耳畔,与那个与你同坐花荫长廊下的少年音色重叠。
你可以确定,顾国师就是顾俞琛。
你深吸一口气,伸手就要去揭开他的覆面黑纱。
“公主殿下。”顾国师语气淡淡,仿佛真是什么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他在你将要触碰到脸时擒住手腕,“这样可不是与臣子相处之道。”
“那本宫倒要问问国师大人。”你往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襟,“当年被迫道别时,是谁说要再次见到我、和我算账?顾少爷现在可是发达了,当上国师就不认故人。”
“过誉过誉,不及大小姐成为本朝唯一长公主的含金量。”
黑纱下传来轻笑,顾俞琛放开你的手,撩开面纱一角,露出红润的唇,“刚才公主殿下与那些上赶着倒贴的公子哥们谈笑得开心极了,而我只能在一边暗自神伤,你看,气得我把嘴唇都咬破了。”
虽然他很大概率是装的——好吧,百分百是装的,但你还是主动向他靠去,拉近你们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我看看。”
顾俞琛配合地弯腰,以便你查看。
这家伙又长高了,完全是成年男子的身量。
熟稔地捧住他的脸,你凑近了仔细看,笑骂道:“你就是故意招我。”
“那还得你配合我啊。”
顾俞琛亲昵地蹭蹭你的手,扯下覆面黑纱,深红色的瞳孔在宫灯余光映照下恍若葡萄美酒,“好久不见,大小姐,我还是等到你了。”
你抚上他眼下流动着妖异红光的花瓣纹路,“……对不起。”
“我们谁跟谁啊说这个。”顾俞琛握着你的手,下移到唇间,“你摸摸看,刚才的话我可不是瞎说。”
指尖触到的唇冰凉,却也很软,你被顾俞琛带着摩挲了一遍,根本没有他所谓的嘴唇破皮。
“这不是实锤你在瞎说么。”
顾俞琛嘴角上扬,眼里的笑满溢,“啊,是我记错了,是在嘴唇内侧,你换个方式检查?”
明晃晃的钓鱼,但你无法拒绝这个钩。
你微微踮脚,吻上他的唇。
顾俞琛顺势将你抵在朱漆圆柱上,一旁悬挂的琉璃宫灯照见你们相拥的身影,碎金似的光斑落在他发间眉眼,将眼睑下的花瓣纹路映得愈发诡艳。
冷雾般的寒凉吐息扫过耳际,身体贴合的瞬间,顾俞琛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闭上眼好好感受久违了的亲昵。
心跳声声如擂鼓,鼓噪着盖过唇舌交缠的水声,顾俞琛吻得十分没有章法,全凭对你的渴望,像是完全被本能驱动。
唇肉被吮得发麻,你本能后仰,却也没有推拒,反倒是环住他脖颈的手收紧下压,使你们之间的距离更加亲密无间----你相信他能感受到你的心跳。
他的舌探索着能抵达的每一寸,喉间难以抑制的呜咽也被顺带吞没,呼吸已然全乱,迷乱之间眼角余光瞥到朱云正在走来。
你不知道顾俞琛还要亲多久,摇头以示不继续了,但顾俞琛明显没懂你的意思,反倒得寸进尺地将膝盖顶进两腿间,你被迫踮起脚。
“你属狗的吧……"含糊的抗议断续艰难,他犬齿叼住你下唇细细碾磨,掌心顺着脊线游走,你膝弯发软,被他趁机揽得更紧。
你只好顺着他的后颈往上,指节插进他发间,扯着头皮向后拽,顾俞琛疼得嘶气,却没有第一时间放开你,反倒要印证你说的话,报复般重重咬一下你的唇珠。
你也疼得嘶气。
这个经久重逢的吻裹挟着积久的思念与怨气,嘴唇分开之后,你们都气喘吁吁,都没力气跟对方算账。
朱云在合适的距离停下,眼睛只看着地面,“殿下,该回去了。”
“好。”你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掏出帕子擦去唇上水光,“我一会就过来。”
朱云便又返回岔道口等你。
你抚着纠缠之间衣裙摩挲起的褶皱,问:“国师可有下榻之地,如若还没安排,本宫的璇玑殿倒还是能腾出你的一席之地。”
“公主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顾俞琛推脱,环住你腰间的手收回,还往后退了两步,又回到刚才端着架子的模样,“陛下已为臣安排了住处,恕难从命。”
哟,还装起来贞洁烈男。
不是他抱着你啃得你嘴皮都快磨破的时候了。
你抱着手笑看他表演,“这是什么剧本,霸道公主俏国师?你也想体验一下被我强抢的感觉?”
“公主何出此言。”
顾俞琛正气十足,“顾某不才,幸得陛下赏识忝居国师之位,怎敢染指公主殿下千金之躯。”
越演越离谱……你还要回席上,不能再耽搁,一边往后退几步一边忍笑说,“好好好这么演是吧,你最好一下也别碰我。”
“诶诶诶公主殿下!大小姐!我错了我错了!”
顾俞琛拉住你的手腕,“顾松筠顾国师确实不能与长公主殿下有私,但顾俞琛,会用尽全力去你身边。”
你满意地回身,快速亲了亲顾俞琛的唇角。
“这可是绝好的清算时机,今日子时,我在璇玑殿等你。”
你抽回被他拉着的手腕,指尖滑过他滚动的喉结,“过时不候。”
你和顾俞琛一前一后离开,长廊恢复了寂静。
当国师的玄色袍角消失长廊尽头,假山石后转出双鹿皮长靴,径直走向挂着琉璃宫灯的廊柱下。
一支纯金凤钗掉落在廊下的花丛里,末端衔着水滴状的焰色宝石和圆润硕大的东珠——正是萧景宪特意命人打造的,方才纠缠时从你发间滑落。
骨节分明的手指拾起发钗,那人对着月光转动钗头,忽而自语,“长途辛苦,却也不算白来这一遭。”
叫他亲眼看到金尊玉贵的长公主竟与国师卿卿我我。
“公主殿下也太不挑。”那人将金钗收入衣襟内的暗袋,摇头轻叹,“如果传言属实,那国师几百岁都成老妖怪了……不过若是为了皇位,也算情有可原。”
回到殿内,你面上又挂起了营业笑容,还没来得及坐下,一个公子哥巴巴凑上前来,你应付着,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总是似有若无地看你的嘴唇。
“殿下今日的口脂颜色甚美。”
那人离得太近,你没有心思,借着拢鬓发的动作避开,随意将他打发走,目光扫过阶下首席,顾俞琛竟比你还先到,又或是,眼前的这个顾国师根本没有离开过。
萧景宪侧过身,目光落在你因为摩挲过度而充血红肿的唇上,眼神微黯,轻声问:“外面月色如何?”
你拿一个冰镇过的果子按在唇上,既是遮挡,也是借凉消肿。
“月色甚好。”你说道,“皇兄若是想看,一会宴会结束,臣妹陪您走走?”
“改天罢,你今天也受累。”萧景宪停顿几许,“回去记得让朱姨拿玉容膏涂抹,消肿很是见效。”
你往萧景宪那边挪了挪,一边觑他的脸色,一边偷摸握住他的手,神色讪讪:“对不起皇兄,我以后会注意。”
萧景宪眸光软下来,他轻叹一口气,为他自己。
“这是小节,并不影响什么。”萧景宪道,“我只想知道,那人对你是否真心。”
那可太真了。
你松了口气,开玩笑道:“如果有需要,我相信他不介意剖开胸膛证明的。”
萧景宪听了这话,并不是你预想的反应,他没有笑,也没有说什么安心了的话,反而像是一下丧失了对于外界的感知,平静得乃至你也莫名有点难过。
“那便是极好的。”萧景宪从你手中抽回手,轻声重复,“极好。”
千秋宴结束,你先陪同萧景宪回他的寝宫,然后才回自己的璇玑殿。
回去的路需要经过萧景宇居住的宫室,还没到近前,你便看到宫门前立着几道手持灯笼的身影。
萧景宇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当门神呢?
你喊停轿辇,让他们先离开,左右这里距离璇玑殿也不远,你更想看萧景宇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哟,平王殿下,这么晚了不休息在这里进行蚊虫放血疗法?”你扶着朱云的手走过去,人还没到跟前,调侃的话已经到了萧景宇的耳朵。
萧景宇:“……”
待你和他面对面,你这才发现萧景宇困得面无表情懒得掩饰,眼皮子直打架。
你戳戳萧景宇的手臂:“错怪你了,原来你是来当夜游神的。”
萧景宇还是不说话,打了个哈欠,从身边内侍手里拿过一个盒子,往你手里一放,转身就走。
你:“……”
被萧景宇的一番操作搞得摸不着头脑,朱云拿了灯笼在近前,你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华美绚丽的宝石簪子,在火光映照下闪过阵阵流溢火彩。
朱云笑道:“王爷有心了,这样的成色也不多见。”
她左右看了看你的发髻,“殿下的头面掉了一支钗,这正正好。”
你不知是萧景宇转性了,还是他终于看清形势知道讨好你,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倒也收下这份别扭的生辰礼。
朱云当下便将簪子插进你的发髻填补了空缺,你扬声冲着那道走远的身影道;“有的人不好意思说,但本宫可不是那别扭的性子,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还是晓得的,谢谢你,二哥!”
萧景宇背影一滞,走得更快了,几乎是脚不沾地,飞快从你视线中消失。
想到一会还能见到顾俞琛,你的心情更好了,哼着小曲回到璇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