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珂？”

他身后那个人一字一顿：“……唐珂？”

“跟，我，走。”

身后那个东西的声音慢慢变得呆板，像是损坏的收音机一样，夹杂着电流声：“这里%%￥……危险……%￥”

唐珂没动，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肩膀上这一块格外凉，就像是……

有什么人，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牢牢抓着他，不让他动弹。

他的视线左上角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影子，唐珂开始以为是眼里进东西了，但他感觉好像不是，因为那一块黑影正在缓慢的扩大。

这里还是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

唐珂动不了，只能看着那块黑影慢慢移进自己的视线，这并不是完全漆黑的个体，还有一圈白色，白色中心还有红点。

……

这是一张缓慢移进他的视线的，脸。

白的是眼圈，红色是眼瞳，漆黑的是脸。

身后那个人站在原地不动，按着他的肩膀，只有脖子在往前伸，从后面绕过来，歪着头看唐珂。

“我来找你了，回头……看看我。”

【请回头。】

【请回头。】

【请回头请回头请回头请回头请回头请回头快回头快回头！】

唐珂：“……”谁回头谁撒子。

快跑啊啊啊啊啊！！！

他用尽全身最大力气，从身后人手下挣脱。跑路过程中踉跄了几步，唐珂想往远离A级怪物的区域跑，但无论如何都跑不掉，身后那个东西总是能抓住他，把他往后拖。

现在只剩下一条路了——唐珂看着天台门，心一横，抬起脚直接往里冲！

A级怪物就A级怪物吧！他又不是没见过A级怪物！

在冲进门后，唐珂没刹住，还在往里面冲，在撞上墙之前，忽然被人拎着衣后领，像拎一只小仓鼠一样拽了起来。

王宵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白糖，你也来陪我了？”

唐珂转过头，他从未感觉王宵言这张脸如此亲切，就连他脸上漆黑浓郁的泪滴印记也是。

唐珂单纯无辜的看着他：“哥，我这不是怕你孤独嘛？所以我也来了。”

“既然来了，就跟我一起走吧。这里面可有不少好玩的。”

—————

“……”

俭舟看着如同离弦箭一样冲进天台门的唐珂，他的手还僵在半空，没有收回。

他看看旁边的兰因，又看看虚掩着的天台门，有点怔愣：

“白糖，他，像只泥鳅一样飞走了。”

San值很难在短时间内回复，俭舟还处在一个似是而非的梦游状态中。在来的路上，他说自己忘记给水母喂粮了，那群小水母会饿死的。兰因说不会的，因为你的小猫会喂它们。俭舟信了，然后他又说，他忘记给那群幸存者喂粮了，他们会饿死的。

“不会的，他们啃绿化带也能活下来。再不济，他们还有朋友呢。”

他们就这样聊了一路，俭舟时不时停下来摆弄系统，在看到唐珂之后果断选择动手抓人。

“但是我们没抓住他，”俭舟的语气有点失落，“他滑溜溜的，我按不住他。”

兰因：“你之前和他沟通了吗？”

俭舟点头：“沟通了。”

他把系统显示屏给兰因看，上面是他发给唐珂的消息。

“我不想让他太……害怕。我每隔几十秒，就会报出我们之间的相对距离。在到达他身后，我还提醒了一遍。但是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不肯转头。”

“于是我重复了好几遍，”俭舟说，“让他回头看看我，他应该就能清醒过来。”

俭舟面无表情，但看起来有点小小的委屈：“他还是不肯回头，跑了。”

“……”兰因伸出手，“把系统给我。”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俭舟还是乖乖把系统给他了，在一旁瞅着兰因：“你为什么要把……我和唐珂的聊天记录删掉？”

兰因：“没关系，过会你就知道了。”

现在的俭舟不愿意思考，他也没多问，看不了系统，他就茫然的看着被虚掩着的天台门。

“……里面的东西，很危险。”

从天台门后传来一股让他极不舒服的气息，本能的排斥着，就像是人类闻到了同伴尸体的气息，基因本能预示着此处的危险。

俭舟自言自语：“我讨厌那里，我不想去那里。”

兰因把系统上的聊天记录删的一干二净后还给了俭舟，俭舟带着系统站在那里，没有走，只是一个劲的念叨着他不喜欢这里。

“那我们离开吧？”

“可是我们的同伴还在那里，”俭舟说，“我有预感，如果我们走了，他就会死掉的。”

就在此时，系统突然发送了一条消息：

【已解析怪物部分信息……】

【怪物名称：授粉】

【等级：A】

【请注意：该怪物具有强烈的精神污染效应，不建议等级B以下的异能者进入，进入后将造成永久性的精神损伤，包括但不限于幻听，幻视，易怒，狂躁等。】

【特性一：当有个体进入后（此后该个体称为个体一），授粉处于激活状态，并持续性吸引周围人员进入，该范围为五公里。】

【特性二：在授粉结束前，该过程不会中断。】

【其余信息未解明。】

“……”俭舟低头思考了一会，“它是个坏怪物，它想吃人。我们走，现在打败它。”

他选择性忽略了“B级异能者以下不建议进入”这句话，还好兰因也没在意，他点点头：“我们现在就可以走，不过——”

“你先戴上这个。”

兰因凭空拿出了一副半透明的面具，这副面具的造型很奇怪，外表晶莹剔透，但内部连接着几根细长管子，从位置上来看，刚好能刺入嘴，鼻腔，耳，还有眼球。

“别乱动，”兰因温柔的说，“这是防止三级认知危害的面具，不戴上的话，你会被【语义无法解析】弄疯的。”

他念出了一个冗长复杂拗口的名字。俭舟试着去理解那个单词，但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无法念出，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像鲸鱼高频次的，无声的嘶鸣。

俭舟很快就没再关心那个没有意义的名字——兰因按着他的脑袋，动作却不像他的语气那般温柔，强行把面具扣在了俭舟的脸上。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被面具上那几根细长的管子贯穿，无法发出一丁点声音，视野也完全漆黑。耳中响起了高昂的嗡鸣，俭舟好像听见了晶状体被搅碎的响动，但是他的眼睛还在，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俭舟想把脸上的面具扯下来，但被兰因牢牢固定住了手腕。

“别动，过一会——再过一会，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兰因笑着，他半揽着俭舟的肩膀，感受着这个普通人的身体变化，他在大口呼吸——那些长管阻止他这么做，剧烈起伏的胸口逐渐平息，变成了另一种，他在颤抖。浑身都在抖。

“我……有点难受。”

俭舟喃喃。

那些细长管子继续深入，在他的脑子里拧成一团，它们打了个结，轻柔的抚过那些漆黑的，产生情感的模块。它们蔓延到了肺部，它们在触摸他的心脏，它们夺走了所有的视觉传感神经，以自身为模板进行重塑。

它们封闭了他所有的感知。

现在他连求救都发不出来了。

在那一小段时间里，俭舟甚至无法感知到时间流逝，仿佛被丢弃在漆黑的无人荒野，这一刻不断拉长，再拉长。但是没关系，俭舟正处于混沌的记忆中，他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浑然未觉，只能感受到一个冰凉的，带着些花香的拥抱。

【您当前的san值已回升至：90点（最大固定值），非特殊情况不会再变动。】

【您当前的状态：暂时性感知重塑，半融合……】

【对不起，系统正在进行信息更正，以上信息已删除。】

【您当前的san值已回升至：10点。恭喜您，脱离临时疯狂状态。】

【状态持续期间，您对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现在，是时候醒来了。】

俭舟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死死抓着兰因的衣服，揉皱了也不肯松手，另一只手搂着兰因的脖颈。兰因抱着他——也许他的表情有点无奈，总之俭舟要把无奈这个情绪加在他身上，靠坐在墙边，前面就是散发着幽幽冷气的六楼天台门。

“……”他记得这位教授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好像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

他们的关系好像还没到这个地步。

这疑似骚扰。

俭舟慢慢的，慢慢的松开了他的衣服，往旁边缩了点，然后若无其事的翻到了旁边，和兰因并排坐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他看看黑雨，又看看墙面，动作和表情都有点像把花瓶推到地面，窜到旁边假装看窗帘的猫。

他想聊点关于“授粉”的话题，但是他现在更关心另一件事，俭舟发现自己好像不记得在临时疯狂那段时间里，他做了什么。在他的记忆里，看完那朵花之后，再睁眼就到六楼。

“……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

兰因非常客观的描述了这一路的经历，查看小白花的走向，传送，唐珂窜进门中等等。其余他什么都没说，俭舟也没问，他假装在看系统屏幕，但系统记录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消息比较显眼：

【B级以下异能者不建议进入授粉，但您除外，您无法被授粉精神污染。】

【部分san值波动较低的异能者也不受此次污染效果。】

太好了——俭舟非常自然的把话题导向了“授粉”，他点开了兰因的面板，对方的san值自从最开始遇见时就没动过，永远都是满的，情绪稳定的可怕。

“……所以，我们现在进去吧？”

“好的。”

情绪稳定且喜欢给人台阶下的队友如此应道。

他真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