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注意，您的精神值已降至临界点，进入疯狂状态。】

【请尽快找寻提升精神值的方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荣骨脑袋被按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想尝试起身，却没能成功。

俭舟半跪着，一条腿死死压住荣骨的身体。他的呼吸很平稳，没有任何一丝急促，肤色白皙到近乎冷冽，手腕瘦削，似乎轻轻一拧就会断掉，但却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

再精湛的格斗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分毫不起作用。

荣骨悚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猎犬——比猎犬更加恐怖的怪物抓住了，他动弹不得。在这个姿势下，他说话断断续续：“俭……俭舟，没事了，我不动你，你先冷静一下……”

俭舟没说话，他脑中一团糟，纷乱杂陈的思绪几乎让俭舟无法思考，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此。

病床那边有了动静，伤口还未愈合的尹冬潭猛然坐起身，各种针头仪器都被扯落，他死死盯着俭舟，笑得有些邪气：

“顾问，荣骨做事莽撞不计后果，他冒犯了你，你嫌弃他，想算账，那也得等之后再嫌弃。等我们都安全了，我让他站在那，当沙包给你练手，成不成？”

听到他的话语，俭舟抬起头，冷冷瞥了他一眼，又把眼神移回来，看着地上的荣骨。

尹冬潭还在笑，但语气却有些冷：“顾问，他只是不小心碰了你，不至于要把人弄死吧。现在又不是从前，摸了小手就得嫁人，您还清白着呢。”

“……”

俭舟还是没有回应。

病房内一片死寂，气氛愈发紧张，直到一声轻唤传来。

“俭舟？”

这声音极轻，却一字不落的传到了俭舟的耳中。

俭舟终于有了反应，他撇过头，循声望去。

躺在病床上，昏迷中的兰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望着俭舟，缓慢眨了下眼睛。

那双眼睛颜色极深，俭舟想起了深层的海洋和夏日的死水。

兰因的声音一直都那样温柔：“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你想杀了他吗？”

“……”

俭舟把视线移回来，他的手卡在荣骨的脖颈处。这是人类最脆弱的部位，他一度能感受到血管跳动。

只要往旁边一拧——这不是什么难事，生命就这样轻飘飘的流逝。而在场的另外两位无力阻止，或者，他还可以把他们……

俭舟沉默着，他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和之前一贯的冷，很难得知他的真实想法。

在几秒钟后，他松开了荣骨。

后者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扶着墙，天旋地转，几乎要把肺都一起咳出来。而俭舟几步走出了病房，衣角扬起，打在病床的栏杆上，哐当一声带上门。

“咳咳……”荣骨揉了揉自己被按疼的肩膀，捡起地上的仪器，一边捡一边嘀咕，“顾问刚刚为什么向我示好……”

“……”尹冬潭匪夷所思的反问道，“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不是说他揍我的事，”荣骨龇牙咧嘴，俭舟的力气不小，格斗招式也相当标准，现在荣骨脑袋发晕，说话不过脑子，“顾问刚刚好像往我的口袋里塞了几块糖……等等，糖呢？”

【您当前的精神值为：1/90】

【精神值低于百分之十，处于疯狂状态。疯狂表现：幻视、幻听、极高攻击性。】

【请迅速通过以下办法回复精神值：进食，睡眠，娱乐，友好互动等。尽量使自身处在柔和舒适的环境中，避免症状进一步恶化。】

超市不小，俭舟躲在了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查看当前的系统提示。

他现在不困，也不饿。俭舟从未感觉到如此清醒过，思维清晰，逻辑分明。

但是系统说他疯了。

【与人适当交流可以加快精神值回复。】

系统适时提醒，在刚才，它也尽心尽力的疯狂拉警报。虽然俭舟置若罔闻，但是它一直坚持不懈到俭舟清醒为止。

【系统检测，您与幸存者接触后，将有极大概率回复精神值，并脱离疯狂状态。】

【您需要他们。】

俭舟没有回应。

【请相信您的自控力——您不会伤害他们，您不想伤害任何人。】

【您需要他们。】

尽管俭舟现在并不想接触幸存者，但是系统建议他去，颇有俭舟不去就不停下念叨的架势。

在系统重复到第十遍时，俭舟轻微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要求。

不知为什么，俭舟感觉系统的电子音都轻快了不少。

【正在为您录入超市幸存者数据。】

【超市内幸存者共有：十六人，均无生命风险。】

除去俭舟等人，剩下的是一对老年夫妻，一个中年男人，三个年轻男人，两个年轻女人和一个孕妇。还有三个小孩，两个是初中生，最小的不太会走路，跌跌撞撞的喊爸爸妈妈。

避难者几乎都是小县城附近的居民，这些人互不相识，很大一部分都是在灾难降临时跑进超市。

在艰难求生将近一个月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

汇佳超市内一片喜气洋洋，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俭舟之前发了软床垫和厚被子，他们裹着被子等待晚餐。

幸存者里有个厨子，他把俭舟带来的罐装猪骨鸡鸭土豆酸菜放在锅里一起乱炖，加上调味品，久违的香味在超市内蔓延，幸存者们都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紧紧盯着飘散着香气的锅。

这可是自灾难降临以来，他们第一次放开肚皮吃！

从手术结束后，小许倒头就睡，整个人昏昏沉沉，也不清楚过去多久。他闻到肉香，迷迷糊糊睁开眼，还没完全清醒，手里就被人塞上了一碗酸菜猪骨汤，里面的肉堆得冒尖。

小许揉揉眼，愣住了，不敢置信：“这……这是哪来的？”

旁边的大婶：“哎呀，是那边的俊小伙带来的，都是好东西，大伙都有。喏，这里，还有你们小年轻最喜欢的饮料。他说东西有的是，别客气，让我们尽管吃饱！”

小许接过可乐，放在地上。他端着碗，小口尝了一点猪肉，然后又吃了一大口，在嘴里塞得满满当当。

尽管是罐头食品，但在此刻，对于小许来说，这就是他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他大口嚼着米饭，泪水糊满了眼眶。

上回像这样吃饭还是末日前，明明只过去了一个月，小许却感觉仿佛过去了一辈子。

整日处在无尽的黑雨中，他都快忘了之前平凡安稳的生活。

俭舟在一旁的货架后，和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您当前处于舒适环境中，精神值正在缓慢增加……】

厨子忙的热火朝天，刚给病房送完餐，瞧见了那边的俭舟。他连忙盛了一大碗汤，端到俭舟面前：“来，别饿着！”

俭舟望着油花花的汤，里头漂浮着煮到烂熟的碎肉，酸菜卷在里面，浸透了油脂的香气。许久未见荤腥的幸存者大快朵颐，但他却没有任何胃口。

俭舟礼貌回绝：“谢谢，我吃过了。”

那碗肉汤最后被大家分了。吃饱喝足，漫漫长夜，并不孤单。幸存者们聊天打趣，互开玩笑。

有个年轻人哀嚎自己的重感冒还没好，吃不出味道，错过了这么一顿美食。旁边人说没事，还有下一顿呢！还有人翻出了超市的扑克牌，但是不全，一堆人看着7个3大眼瞪小眼。

那个小孩在超市内跑来跑去，撞到了俭舟，她扒拉着俭舟的腿，不甚清楚的喊：“哥……哥哥！”

俭舟把小孩抱了起来，势很标准，顺便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脑袋。

小孩扒着他的脖子：“哥……哥！家！回……回家！”

“过几天，我们就能回家了。”俭舟尽可能的让自己看上去温柔点，但是没能成功，“我会把你们都带回去的。”

有人离得近，听见了俭舟说的话，他开玩笑般说了句：“大恩人，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俭舟：“安全区，以后你们就住在那里。”

幸存者那边瞬间安静，所有人都扭过头看着俭舟。

有人忍不住开口：“安全区？真的？你在这地方找到了安全区？完全安全的那种？”

俭舟点点头：“是的。”

幸存者的脸上又浮现了刚见到俭舟时的“什么啊，我不是在做梦吧”的表情，但俭舟已经证明这不是梦，他说到做到。

这个好心的年轻人从不说谎，他肯定这附近有安全区，那么就一定有。

有人喃喃：“早知道……我当时就该把老婆孩子一起带过来，他们还在居民楼那边……”

前来避难的幸存者大多独身一人，和家人走散。两个初中小孩瑟缩成一团：“我应该叫爸爸妈妈一起来的……我好想他们……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呸呸呸，打嘴！”中年妇女连忙跺脚，“不准说这话，都不准说，他们都好好的，好好的！”

小许没说话。他也想老家的父母了，原本只需要坐两个小时火车就能回家。但现在却不知道隔了多远，怎样才能回去，又什么时候能再见到。

“在你们安全后，我会拟定居民楼的救援计划，各位不用担心。”

俭舟一成不变的冰冷语气在此时却给了所有人莫大的安慰，他说：

“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所有人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