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每班都要参加项目，防止有项目没人选，赵燕早在昨天在班里进行了抽签活动。轮到简珩的时候，她认命般的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400米”。

还好，也就是一圈。简珩呼出一口气，她从小就不擅长运动，剧烈运动后感觉喘不过气来，母亲说她是小时候营养不良，身子弱。但是她总是趁母亲不注意爬高上低，坐在矮围墙上面读着儿童诗集。

不知道多少次了，母亲就站在围墙下，手里还端着一碗葱花面，面上缓缓上升的热气让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也变得模糊了。

简珩问过上官瑾有没有项目，她说没有，但是我会给你加油哦。

现在觉得400米也没有那么远了。

检录时间在下午两点半，简珩刚吃完饭，犹豫着要不要给上官瑾发条信息，问她现在有没有空。

刚打开微信，顶部消息列表弹出一条消息：

Melody：【你现在在哪？】

简珩指尖悬在对话框，片刻打下几个字：

星期三：【操场。】

Melody：【我也在啊。操场太大了，你在哪？】

星期三：【西门口。】

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然后发出：

Melody：【回头。】

简珩转过身去，看见上官瑾在朝她招手。

上官瑾走近，把手上的苏打水塞到她怀里。

“这是我的好运加持。”

简珩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谢谢。”

上官瑾把玩着发丝，玩味地挑眉：“真想谢我，跑个金牌送我怎么样？”

简珩站在原地，手指轻轻蜷起，满脸窘迫：“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上官瑾嘴角轻扬：“你还真是单纯得可爱。”

简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垂下眼睑的时候，阳光恰好打在她的侧脸上，使得睫毛在眼下透过细碎的阴影。

“又害羞啦？”上官瑾凑近迫使她抬眸。

简珩的耳尖染上粉色，转过头：“没有。”她停了几秒，道：“你…离得太近了。”

上官瑾绕着她转了个圈，最后挥挥手，“等着你的金牌哦。”

简珩望着她雀跃的背影，举起苏打水对着她，透过水瓶她的身影渐渐缩成一个小点，再然后消失不见。

她给的。简珩旋开瓶盖，轻抿了一口，连她给的水都这么甜。

下午去领号码布的时候，简珩的号码是“1110”刚好是她的生日。

侯昊洋调侃她是“110”选手，这还不稳赢吗。

简珩直到站上跑道前，也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发令枪已经举过头顶，倒数三秒后，枪响了。随即跟着枪响的是广播站的播报：“高一三班的简珩选手加油。来自一班的上官瑾。”

简珩冲出去的时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是和耳边呼啸着的风一起传来的是上官瑾的声音。她好像看见在几步之外，她正朝自己伸出手。

她的呼吸变得紊乱，额头浮出虚汗，眼前蓝色的跑道也像波浪一般汹涌起来，她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心脏剧烈抽搐着，每一次收缩都带着灼热的钝痛，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她的步子已经在摇摇欲坠了。

最后五十米，她感觉到嗓子里满是腥甜。恍惚间，终点线后面好像有一个影子。

撞向终点线的瞬间，她几乎是半跪着倒在上官瑾怀里的。

上官瑾纤细的胳膊环住她的脊背，两人都跪坐在跑道上。简珩喘着粗气，面无血色，嘴唇轻颤着。

上官瑾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她的头轻轻搭在上官瑾的肩膀上。汗水洇湿了衣物，颈部的脉搏突突地跳着，她眼睛半闭，眼角渗出一滴生涩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去。

“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吗？”上官瑾凑到她耳边。

简珩用最后的力气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志愿者过来想把简珩送到医务室，伸手拉她时，她眉头拧起，疼得直抽气。

上官瑾向他们摇头，“我来吧，可以麻烦你们协助我吗？”

说完她让简珩靠在她身上，拖着简珩勉强站起来。志愿者在旁边帮衬着，几个人拉扯着到了医务室。

……

窗帘半掩着，风透过缝隙轻轻吹进来，带着操场上沥青和汗水混合的味道。医务室刺眼的白光落在简珩睫毛上，她似是感觉到了，睁开了眼。

又是熟悉的天花板。

简珩躺在白得没有温度的床上，血管里输着葡萄糖。

“咳…”她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干裂得厉害。

眼前递过来一杯温水，杯壁有些烫，她下意识抬眼。

上官瑾坐在床边，抱着胳膊，脸色不太好看。

“这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啊。”她语气淡淡的，眼睛却紧紧盯着简珩。

简珩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扣着杯沿，小声道：“这次更狼狈一点。”

上官瑾面无表情，道：“你说得倒轻松。”

简珩没接话，低头喝水。但是她手有点抖，水晃了出来，打湿了被角。

上官瑾伸手接过杯子，语气平淡，却听得出克制的怒意：“你差点跑断气，值得吗？”

简珩偏头看她，声音有些沙哑：“你不是说…想让我拿金牌吗？”

“我说着玩你也信？”上官瑾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你、你连这种事情也分不清楚吗？”

简珩静静看着她，像在看一场风吹过的水面，而此时无风，却泛起了波澜。

上官瑾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语气放轻了一点：“我不是不高兴你跑，是…”

她停顿了一下。

“你为了我的一句话跑成这样，我很不舒服。”

窗外传来广播里播报400米决赛的名字，声音在医务室的白墙间回荡几下，又慢慢沉下去。

简珩望着她，嗓子发涩地说：“对不起啊，我又麻烦你了。”

上官瑾盯着她半天没说话，像是在斟酌什么，“…不要说对不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这句话吗？就是因为你们总喜欢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然后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解决了。”

她眼睛里有一刹那的厌恶，转瞬即逝，“我不是针对你，就事论事而已。你知不知道冲过终点的时候，你的脸色有多差？比这个还白上三分。”她指着刚刚弄湿的被单。

简珩嘴唇紧抿，连呼吸都放慢了。

上官瑾说完，语气慢慢软下来。

“以后别这样了，行吗？”她轻轻转着手腕上那根细皮筋，眼神暗了暗。

她声音极轻地“嗯”了一声。

上官瑾低头看着地面，忽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却不重。

“你再这样出现在医务室，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简珩盯着她的指尖，心跳乱成一团，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喃喃道：“那你今天也别管我了。”

上官瑾抬头看她：“什么？”

简珩别开视线，耳廓泛红，“你不是说，不理我吗……”

上官瑾怔住，随即轻笑一声，却带着嘲弄：“我说的是‘如果你再敢’，你是不是故意的？”

简珩慢慢转过脸，眼睛干干净净地望着她，“嗯。”

上官瑾一时说不出话，眼神从缄默到嗔怒，“简珩。”

简珩答道：“我在。”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简珩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垂下眼帘。她只是，不想让她失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