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上到金家船后没多久,季微就醒来了。方大夫和李盛的心腹小厮特意留守在厢房中,又给他把了一通脉。
“嗯……季公子并无大碍,醒来就好。老夫随身携带了鲜薄荷叶,若再感不适,取上两片含于舌下,许能缓解眩晕。”
说着,方大夫从药箱中取出细细的竹筒递给季微。那竹筒被清油浸润过,能最大限度防止薄荷清香外溢。
“多谢大夫。”季微珍重收好,茫然而苦恼地说:“我总觉得是磕到了什么地方,不然脖子怎么隐隐作痛?”
隐隐作痛……
手劲真是用大了。
自然,季微在谈县连日奔波劳碌,才致使身体被掏空,一下子撑不过、晕船了。那记手刀不过是一个让他睡觉的契机,睡死的真正原因还是太过疲惫。
顾韶清给他捏了两下,煞有其事地说:“我看见了,季哥摔倒的时候磕到桌椅了,还好没有伤到筋骨,我给你按按,揉开就好了。”
“果然,不然好端端的怎么脖子疼。”季微说,“对了,怎么不看见师兄和李兄?”
方大夫一边拾掇药箱,一边答道:“岳公子早已下船。少东家为了对付漕运帮而忙碌,她这次誓要将漕贼一网打尽,是以不在船上,有劳季公子惦念。”
“什么?一网打尽?”季微瞬间瞪大眼,“等等,发生什么了?我不是才睡过去半天吗?”
李盛的心腹自称叫做胡山,看模样也是个丫鬟打扮成的瘦弱小厮,李盛顾及她的身手、特地没将她带上船。
但既然是心腹,她知道的内幕不会少,娓娓说道:“我们公子是容山居士座下弟子,自幼立志要匡扶正道。前几个月,漕运帮忽然成了气候,各地商户苦不堪言,为了过水路,都不得不给漕运帮缴纳高额过关费。我们公子体察民情,决定亲自上阵,打漕运帮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方才,于港口停留时,金家子前来请求庇护,我们公子便临时起意、将计就计,借由孝敬过关费混入漕运帮船上,擒贼先擒王。”
季微瞠目结舌。
什么容山居士?什么金家子?都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顾韶清轻咳一声,“是这样,荣初哥应当是世家子,来此处是隐瞒了身份。她答应大哥,会请求容山居士,将我送进书院。但在此之前,她要先去解决漕运帮这群贼子。”
季微迅速回过神,结巴道:“不、不知李公子身份,多、多有得罪,呃……那,他独身一人上船,岂不危险?”
“我们小……公子自幼习武,甲板上都能一箭射穿那赵贼的头颅,面对面打架,更是三尺外无人能近身!”胡山洋洋得意地昂着头,“我都不担心,你就更不必担心啦,好好养着身子吧,我们到江南要走两个月的水路呢!”
两个月……
但愿遇上漕运帮,自己不要再吐个昏天黑地就好。
季微面如菜色,干巴巴地说:“那就好,那就祝李公子旗开得胜。”
方大夫一眼看出他在担心什么,笑道:“季公子晕船还不算严重呢,只在颠簸时犯晕。老夫也算见过不少厉害的,那脚尖一沾到船身,立马脸色惨白似雪,扶着栏杆就是一阵干呕。且放宽心,咱们还要十五日入霓江,这十五日里遇不到漕贼,你就安心歇息吧!”
说完,他和胡山两人走出房间,贴心地合上门。
季微大叹道:“真没想到,走个水路也不安全。这时节,往哪走都是祸事,幸好李公子仁善收留你我,否则光靠咱们俩,可怎么平安到达江南啊!”
顾韶清颇为赞同。
平安到达江南倒是不难,只是要在李煜东死前赶到,光靠他们俩,时间可就紧迫多了。也得是沾了岳鸣隽的光,此一行遇上了贵人。
“对了,小风,你方才说,荣初兄应允把你送进书院?”季微忽然道。
顾韶清想起,季微还不知道岳鸣隽救了李盛,于是一五一十将来去说尽,接着道:“大哥的意思,不必让我投入容山居士名下,只要能进书院踏实念书就好,来日若有机会得到看重,再拜师薛院长不迟。”
“竟有此凶险,差一点就……”季微唏嘘不已,良久才道:“师兄说得在理。小风,你运气好,得到大哥为你铺路,我们也总算不为去处发愁了。待你入了书院,咱俩一定好好报答李公子,你也要用功读书啊!”
哈,读书。
但愿自己一把岁数了,还能读得进去。
顾韶清挑着眉心想。
一路风景秀丽,竟也没遇到风雨。船队就远远缀在金家商船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
金家商船也会定时停下歇脚,每到此时,李盛就会在当地港口留下记号,示意自己平安无事。待到金家商船启程,李氏镖局的船只就靠港口停下寻找标记,确认无误后再顺着李盛留下的路线出发。
顾韶清也依靠传音的手段确认岳鸣隽已平安到达谈县,顺带捎去了明心的信息。对此,纪无名只道:“玄乌的野心不会只在关中,他让明心到港口去,你要仔细江南有他手下的小妖伺机而动。”
联想到漕运帮的水蛇,顾韶清便道:“漕运帮颇有妖异,按你所说,岂非可能是玄乌所为?”
不想,纪无名却一口否认,“不会。玄乌若有此为,早早就对李盛珠下手,不会让凤主平安长成。何况江南有江南的地头蛇,玄乌在关中称王称霸,到江南人生地不熟,何能聚拢漕运帮为非作歹?”
李盛的真名即是李盛珠。
顾韶清若有所思,“这么一说,那漕运帮的事,还得是江南当地的妖怪……或者是修士。我飞升已是许久之前的事,江南除了蓬莱,而今还有哪些晚辈在,竟是半点也不知晓……得空我去打听打听。关中那边,还得有劳你费心了。”
这一回,纪无名却是默然好久,久到顾韶清以为传音术失效了:“怎么了?还在吗?”
“没事。只是在想,要如何委婉提醒你万事小心……”纪无名的语气听起来无波无澜,“蓬莱与漕运帮之事,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总之,你见到李煜东就晓得了。”
语气这么平静,背后还不知道纪无名的耳朵有多红。
这家伙一向不擅长直白地关心自己。
顾韶清也不拆穿,只是嗤笑道:“但愿我见得到他。希望那傻子别在我到之前就死了。”
江南……
还真是风起云涌啊!
他暗自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