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头整理着散乱的古籍，江霁月忽然注意到他的指尖停留在了《天问》篇的残页上，有一些时间没有动静，她不免好奇看过去。

暮色中，顺着那只苍白的手看上去，她终于看清了男人的模样，似乎是有几分熟悉的黑色半长的凌乱卷发出现在眼前，旋即就是对她来说算得上是印象深刻的脸，俊逸的容颜，冷白的皮肤像是常年避光豢养的瓷器，深邃而狭长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戏谑和讽刺的笑意。

是那天的那个男人。

这个认知让江霁月后背一凉，寒毛都立起来了，她当然不会觉得面前的男人会是普通的人类，废话，哪有正常人会在天崩地裂的背景下露出观赏歌剧一样的表情啊？

按照奥特曼的世界观来说，不是地球人，那就只可能是外星人了。

外星人的出现一向都代表着危险，尤其是对方几乎是把危险两个字写满了全身的人，虽然对方的确貌美，有着足以魅惑人心的魔力，但是江霁月觉得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大概是江霁月的视线停留在对方脸上的时间有些长，男人抬眸，那双眼眸，不知是光线折射还是天生自带，此刻在江霁月眼中泛着雾蓝色的光泽，这让他的凝视如同深夜观测天上星辰的天文学家，既疏离冷漠，又充满压迫逼近似的专注，摄人心魄。

他看着她轻眯了下眼，这个小动作很快就被敏锐的江霁月捕捉到了，她轻吸口气，露出微笑，让自己的表现不那么拘谨异样，显得更加自然。

江霁月注意到他的指尖摩挲着“阴阳三合，何本何化？”的诗句，便借此开启话题道：“你也研究神话学吗？”

然而江霁月没有注意到的是，或者应该说是以人类的视力很难注意到的是，当男人的指尖在诗句上方掠过之时，墨迹的笔锋在他指腹下泛起一层层微不可察的涟漪。

“不。”闻言，他只是轻笑，“我只是好奇，人类为何总是喜欢，用虚构的故事解释他们无法承受的真相，你说是么？”

暮色在他的指尖和书页中流淌，《天问》残页上的墨迹终于出现了江霁月所能观测到的变化，“阴阳三合”的笔画突然悬浮在纸面上，就像是宇宙中被无形引力牵扯的星辰，而制造这一切的元凶，只是用他苍白纤细的指尖轻抚着书页。

江霁月倒是没有被吓住的感觉，连怪兽和奥特曼都见过了，对这种科幻的东西，她还是有一定接受能力的——才怪嘞！

她的脑子里开始迅速回想迪迦奥特曼世界里哪个怪兽或者反派能做到这一点……有吗，真的有吗？怪兽不是除了变大就是打奥特曼吗？

不过惊吓之余，江霁月自行运转的思维居然还有余韵去思考一个问题。

字跑了还能回来吗？这书可不是她的啊！

恰逢此时，一片樱花随风飘落，落在了他白色的肩头，在江霁月来得及反应之前，那片淡粉色的花瓣突然蜷缩焦黑，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炙烤一般顷刻化作灰烬消散。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江霁月只觉后背泛起寒意，就好像自己也是那片樱花一样，即将步入被毁灭的结局，细密的冷汗很快浸湿内衫，她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只是蓦地起身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还不忘抱紧怀里方才捡起的古籍。

她有心想马上逃离这个地方，但是……

男人没有在意江霁月的动作，他只是起身，将整理好的书册递过来，唇角扬起温雅的微笑，眉眼却是微不可见地压低了一瞬。

少女后退时，发梢随着风扬起的弧度，与泰罗当年转身离开他的背影重叠，这种跨越种族的，来得莫名其妙的既视感，让他破天荒的有些烦躁，手指不自觉地活动起来。

烦躁到想要用混沌能量将这一整片樱花树林全部焚烧掉。

这样的相似既视感，来源于那片属于光之国的星辉吗？

但是她怀抱古籍的姿态，却也不可避免地让他回忆起了光之国资料馆里那些固执的蓝族学者和科研人员——他的同胞们。那些颤抖着的，纤弱的手指分明惧怕黑暗，却仍旧执拗地追寻着散落的知识碎片，然后毫无防备地将致命弱点暴露在外。

轻而易举就能碾碎的地球蝼蚁啊……也有为之追寻的知识吗？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同样脆弱的书籍上，眼神冰冷。

牵绊住江霁月脚步的便是这些她好容易才从教授那里借来的书，不说其珍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弄丢了搞坏了，她总归是不好意思的。

还是要还给人家的……

压抑住内心的惧意，江霁月接过书，目光无法避免地注意到了男人伸出手时，袖口露出的银色腕表，很怪异的是，表盘上没有指针也没有刻度，只有不断变换的星图。

如果这是个正常的世界观，江霁月会试图好奇询问对方这么好看的表在哪里买的，但这是奥特曼世界，她不会觉得这只是一个拥有屏幕投影的表的。

“谢谢……咦？”

她刚准备抱着书迅速离开，男人忽然倾身靠近，“比如现在。”

硝石和莫名的像是糖果甜意的味道，混杂着电子元件般的金属气息侵入江霁月的鼻腔，他的发梢擦过脸颊的那一刻，她才惊觉，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何时拉得这样近。

“你的心跳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发现了这个。”

太近了。

眼前突如其来放大的脸让江霁月有些没反应过来，以至于仍旧怔在原地，于是得以让她将那张精致的容貌看得更加清晰。

过分纤长整齐的睫毛，像被做成标本低温冻结的蝴蝶触须，半遮半掩在其下的瞳孔的确泛着湖泊的暗蓝，又像是星空的雾蓝，与那双眼睛对视半晌，江霁月有些惊慌地眨了眨眼，是错觉吗？是错觉吧？

为什么她在眼眸深处看到了类似于银河系漩涡的东西？一时间什么星云坍缩黑洞扭曲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涌进了脑海里，让她有些发愣地呢喃：“这不科学……”

下意识的呢喃出口之后，江霁月才惊觉不对，她竟是脱口而出的中文，而且都外星人奥特曼了还讲究什么科学啊……思维得赶紧扭转过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