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枳四人赶到医院时。
傅教授已经醒了。
这是游枳第二次来北扶第一人民医院。
上一次，是阮雾撞伤蒲询。
她一脚踢伤了林烬染的小腿，实在不算什么愉悦的回忆。
白天的医院摩肩擦踵，众山众海，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抹忧愁。
在傅教授的病房，游枳见到了找了一天的人。
付椿一身浅蓝色吊带裙，大浓妆，以往的高马尾变成长波浪，脸上的痘痘被遮了七七八八，三分的长相美化到了七分。
分明是一副风光无两的打扮，她却低着头，一副犯错孩子的狼狈模样。
傅教授半躺在病床上，面色略有疲惫，精气神倒还好：“行了，都回吧。”
“兴师动众的，实验做的怎么样了？突然跑过来，数据保存了没有？你们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博士！愁的哟！再这么闲毕不了业了！”
站在门口的游枳：“……”
恐怖如斯（瑟瑟发抖）。
一帮博士师兄姐：“……”
不想活了，谁懂？（痛苦面具）
赶走一帮关心他老人家的博士徒弟，游枳他们才有机会上前。
但她已经有点不想进去了。
她怕傅教授说“你们来干什么？一个商业计划书都保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创赛组！！”
嘶，想想都惨。
傅教授冷淡瞥了埋头站着的付椿一眼。
慢悠悠喝了一口温水。
才板着脸：“游枳啊，你们进来吧。”
游枳四人：“…(T＿T)”
游枳打头，四人如四只小鹌鹑似的鱼贯而入。
“教授，您好点了吗？”到近前了，最关心的反而是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身体。
游枳几人将果篮和花束放到白色床头柜前。
傅教授笑了一声，面带慈祥：“不是大问题，高血压犯了，都是傅迩玳那臭小子气的！哼！”
“那就好，教授，对不起，是我们连累你了。”游枳稍稍放下心。
她大约猜得到，能被傅迩玳气到的事情，只有他们的项目了。
“你们四个，都是好孩子。”傅教授唉声叹了一口气，老鹰般锐利的目光睨了一床边的人影一眼，重重哼一声，“坏了良心的，是别人！”
付椿带出哭腔：“教授，对不起！可是我真的……”
“行了，不用说了！你出去吧！你在我这也没用，和你谈生意的，是傅迩玳！”傅教授疾言厉色打断她的话。
付椿擦掉眼泪：“教授……”
“出去！”傅教授偏过头。
付椿恨恨看了游枳一眼。
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游枳莫名其妙，她哪来的脸对她摆脸色？
她还没找她算账呢！
傅教授赶完人，安慰四个小孩：“这次就当长教训了，这次比赛就到此结束吧。你们别影响心态，明年再战。”
游枳一听，便知道傅教授也是无功而返了，还被气坏了身子！
她将他们又写了一份计划书交上去的事告诉了傅教授，然后礼貌道别。
气势汹汹去找付椿了！
-
四人出了病房，发现付椿就在楼道。
游枳出去，恶狠狠瞪了付椿一眼，不顾路人眼光，一把拽起付椿：“你给我过来！”
付椿意外地没有反抗。
顺从跟他们走了。
许是知道截止提交时间已过，他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医院的天台禁止开放，游枳将人带到黑漆漆空无一人的安全出口楼梯。
她甩下对方胳膊，嫌脏似的吹吹纤瘦五指：“说说吧。你为了二十万卖掉项目的事。”
苏冰夏三人门神一半抱臂站在她身后。
付椿低着的头终于抬起，冷笑道：“你们知道什么？你们凭什么觉得是我做错了？！”
游枳被气笑了。
“合着你没错，我们踏马比赛都参加不了了！是我们的错？！”
“你踏马还能要点脸嘛？！别以为在医院老子就不敢动手！”苏冰夏暴脾气又犯了。
“你来啊！你一天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就知道当游枳的跟屁虫，一点正事都不做，一天屁话最多！你以为我们组很缺你嘛？”付椿瞪着眼无差别攻击。
她又一指班长：“还有你，整个唯游枳命是从！游枳长，游枳短，一个男生，一点主见都没有！！”
“还有你，我见你高考成绩挺好的，没想到是个弱智！敲个代码都需要我踏马教三遍，要你们有什么用？！！”她又将矛头指向沈遣。
最后，她的视线转向游枳。
迎着游枳坦荡又冷淡的目光。
她那根攻击性很强的食指颤了颤，缓缓放了下去。
“继续说，他们都能被你挑出毛病。”
游枳意外的内心很平静：“那你对我的不满应该更多。”
“是！我是对你不满！”
付椿嫉妒地抬眼：“你永远那么优秀！那么招人喜欢！出什么事都有人挡在你前面！什么事都不需要自己扛！我呢？我呢？！”
“我想逃离这里！我想逃离那个家！我想逃离那个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我想逃离那个要我赶紧毕业给弟弟挣钱买房的吸血窟！我有错吗？！我错哪了？！”
“你知道这二十万对我意味着什么嘛？！对我有多重要嘛！！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指责我！！”
“我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我只有这一次机会！！傅迩玳都答应帮我找联系国外学校，找教授写推荐信了！！可是你们……！你们凭什么！？呜呜呜……”
她歇斯底里、涕泗横流地吼完这一通，终于像是支撑不住，蹲下身呜呜啜泣起来，先是隐忍低泣，渐渐的放声大哭。
游枳站在她面对。
闻着空气里似有若无的酒气。
认识两年，她从未见付椿喝过酒。
她好像一直过的很节省，很独立，也很有目标。
她只知道她课余会兼职赚钱，却从未知道，她有这样一个难以想象的家庭。
她的话犹在耳边，什么事都有人挡在自己前面，什么事都不用自己抗。
两年情谊，原来她是这样想她的。
可是如果她多了解一些，就会发现，不管什么事，她游枳都从未缩在人后，从未要别人去帮自己承担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
身前的哭泣声渐渐变弱。
逐渐适应视线的楼梯口，光线昏暗却能看见人影，付椿蹲在最后一节台阶下，身体微微抖动着。
游枳仰头闭了闭眼，逼走眼中湿意。
她淡声开口：“付椿，你太自私了。”
“你问你做错了什么？好，我来告诉你。你错在不该为一己之私，断掉别人参赛的后路！假以时日，出了社会，你是不是也会为一己之私，断送别人的前途？”
“你认为你有苦衷，你就可以为了一个所谓机会，随意出卖别人的劳动成果！那将别人劳动成果据为己有的你，到底自不自私？错了没错？！”
“如果你还有一丝良知，你就不改毫无心理负担说出那些指责的话！”
付椿擦擦眼泪站起了身。
苏冰夏猛地上前一步。
警惕道：“你想干嘛？”
付椿讽刺笑笑：“放心，我没想动手。”
她的妆花了，眼线睫毛一团糟，卸下伪装，终于冷漠地望向游枳：“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游枳嘲讽地笑了一下，笑容很浅。
她道：“付椿，今天找你的一天里，我都在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花二十万买下这个项目。”
付椿倏然瞪大了双眼。
游枳又笑了下，声音很轻：“你不用找傅迩玳做交易，找我就行。”
“即便不做交易，只要你开口，我都能帮你出国。”
“……不用闹得这样不体面。”
付椿再一次红了眼眶。
是后悔的。
她咬牙切齿：“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到底怎样才肯罢休？”
游枳：“分钱吧。”
付椿猛地直视过来，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游枳掷地有声：“分钱。”
她见付椿满脸不可置信，川剧变脸似的，嗤道：“怎么？你以为我需要你一句道歉？你偷窃贩卖我们的劳动成果，要么分钱，要么等法院传票，自己选。”
付椿怔怔僵硬了半天。
苏冰夏等人面面相觑，哇靠，他们也没想到还有这走向啊？
“想好了没有？”游枳催促。
她的耐心逐渐告罄。
“你想要多少？”
说出这句话，付椿像是塌了肩膀。
游枳早就琢磨过：“总共二十万，五个人。你是项目负责人，付出最多，可以拿五万。”
“我是副组，理该四万。他们三个一人三万。”
“剩下两万，你买些东西，送去给创赛导师和傅教授，全了这一场师生情谊。”
“……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
“不可能！！”
付椿尖声拒绝，满脸游枳疯了的表情。
游枳淡定点点头：“可以，那你等法院传票吧。”
“忘了说，我录音了。”
“你猜，法院传票下来，你还出不出得了国？”
“啊啊啊游枳！！你去死吧！！”
付椿一个箭步冲上来，扬起手想要给游枳一个巴掌。
电光火石之间，苏冰夏三人都动了，但没有另一个人快，游枳预想的是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反手打回去。
“啪”的一声。
她那一巴掌是打回去了。
左手抓到的，却是另一条白皙劲瘦力量感十足的男生手臂。
游枳疑惑侧眸。
啪嗒啪嗒眨了眨眼，才看清来人。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