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枳瞪他一眼:“听不清算了。”
“……”
直到电影结束,两小时过去,散场灯亮起,游枳借着林烬染的手干完了一桶爆米花,她喝口可乐,压了压满嘴甜腻的味道,满足地打个嗝。
几人商量着去哪宵夜,游枳想起什么,拍拍前排安静的陈容容肩膀。
“诶,你那忙我帮不了了啊,两本小说再看下去我就要变异了。”
喜欢死对头,那是她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事。
陈容容茫然回头:“……什么小说?”
游枳更诧异:“就你推荐的那两本啊,死对头的,你不是要追女孩吗?”
陈容容一脸迷惘:“什么追女孩?我没有喜欢的人啊,也没有推荐过……”
游枳心里咯噔一声。
她正要追问,耳边响起林烬染的声音:“幼稚鬼。”
游枳被打断思路,皱眉侧头:“?”
林烬染面色平静,眼底凝着复杂:“先出去,有话跟你说。”
影院工作人员清场,片尾音乐萦绕整个影厅,轻柔甜蜜的旋律,游枳跟着林烬染的脚步,心里却越来越沉。
她不会,认错人了吧?
林烬染让蒲询他们先去宵夜,领着游枳去了安全出口。
商场的楼梯几乎没人走,门一关,光线昏暗,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密闭空间。
他隐在阴影中,下颌线紧绷,声线低沉:“有件事要跟你说。”
游枳心里有事,不耐道:“说吧,什么事?兴师动众的。”
林烬染沉默两秒,他一开始抱着戏耍的心思,想拽她入爱河,如今却是给自己挖坑。
他迟疑说了好几遍:“我……”
游枳若有所感,催促:“要说什么?快点行不行。”
林烬染叹气:“……房子住的还习惯么?”
“……”
游枳心底莫名松了一口气,却又涌出些不知名的低落。
她蹙眉:“就这?”
黑暗中,林烬染闭了闭眼,流畅的下颌绷紧,眼底生出几分决心。
“还有一件……”
“行了。”游枳打断他,掏出自己手机,“多少钱?我转你。”
一句话,两人无形的距离瞬间拉开。
林烬染一愣,嗓音霎时凉了几分:“我们之间非要分的这么清?”
游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半笑半嘲讽:“你脑子坏了?我们之间最应该分清。”
她可以欠任何人,却绝不想欠他。
已经吃人嘴软,再拿人手短,以后在他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林烬染眉心皱起,死死盯着她被手机屏幕映亮的小脸。
沉声:“游枳,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们之间能分清么?”
“……”
游枳莫名其妙,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
她嗤笑道:“你也知道我们之间分不清。”
“那你在做什么?林烬染。”
“你给死对头买衣服买鞋子买花花草草,置办家当,真把自己当田螺姑娘了?”
林烬染垂在裤缝的指节微微收紧,他盯着抗拒自己的小姑娘。
低声问:“那些东西……你不喜欢?”
“这和喜欢有关系吗?”
游枳嗓音尖锐几分,按灭电源,非要和他掰扯清楚。
她冷笑:“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这句话落下,气氛霎时一静。
两人沉默对峙,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缝隙,破土而出。
游枳咬着后槽牙,继续质问:“我凭什么要接受你强加的施舍?”
林烬染喉结轻滚:“……你觉得,我在施舍你?”
“随便你什么。”游枳轻嗤,“施舍也好,贿赂也罢。你只需要知道,我不喜欢,也不想要这种未经同意的插手。明白了吗?”
她说:“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他们之间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闹决裂,那段曾经真挚的真心真的出现裂痕,无法修法,无需修复。
既然是恨的人,那就退回恨的距离。
游枳不知道为什么,在说这些话的同时,心脏也泛着隐隐密密的痛,像是被细小的刺一下下扎着。
她甚至不敢抬起眼睫。
她不知道,黑暗中,林烬染的目光放肆又放纵,从小到大积压的情愫一经变质,便是雪崩海啸,任他再隐晦婉转,也藏不了一点。
从确认喜欢她的那一刻。
他便没想过再将她让给别人。
恨他,可以。
给她恨,只要人在他身边。
他一步步接近,润物无声地渗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编织着密不透风的网。
本想等到她彻底喜欢上自己时,再来清算曾经的那些裂痕。
但现在,他不想等了。
男人早已成熟,不是曾经那个隐忍嘴硬的青涩少年。
他比了解自己更了解她,可以用一百种方式,让她可怜他,相信他,甚至接纳他。
但他没有,他用游枳最能接受的方式,冷静而残酷地剖开两人之间的脓疤。
露出腐烂已久的伤痕。
他声音很轻:“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哈……为什么?”游枳被他的愚蠢问题逗笑了。
笑声却带着破碎与脆弱,她眼尾逐渐染红,嗓音沙哑:“你是不是太招笑了,林烬染。”
“什么叫我恨你?”
“你不同样在恨我吗?”
林烬染喉间哽着涩意。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游枳一怔。
林烬染平静给她捋:“那天我没有救回你的狗,你恨我,我能理解。可我还有什么地方招惹你了?”
“哈?”
游枳笑的讥诮。
“得了吧,林烬染。”
“玩什么文字游戏,什么叫你没救回我的狗?是你压根没救我的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它?连报个警都不愿意?!”
说到最后,她已带上哭腔。
林烬染却垂眸沉默了。
游枳情绪上头,一句接一句:“其实我早想通了,这件事我不恨你。你没有义务救我的狗,我们十几年的情分也不足以让你去救我的狗。”
她自嘲:“我只是认清了……认清了我在你心里,没有我以为的那么重要。”
林烬染喉头一哽,眼圈都逼红了,嗓音像在粗粝石面上磨过。
“没有,游游,不是……”
游枳咬着牙,将眼泪逼回去。
她抬手,打断他的话。
“好了,这件事不用再提。”
她抬起通红的眼尾,盯着昏暗中他清隽深邃的轮廓。
声线轻柔:“林烬染,我问你,那明夏呢?”
“……那明夏怎么算?”
林烬染蹙眉:“明夏怎么了?”
明夏是他们高中同学。那三年他俩针锋相对,游枳和明夏高一到高三都在同一个班,经常形影不离。
游枳嘲弄一笑:“呵,明夏怎么了?你好意思问!高三演话剧那段时间,咱俩刚和解,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要欺负她。”
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嗓音带了颤意:“可你是怎么做的?堂堂年级第一,实名举报举报她早恋,好,她退学了,快高考了,她退学了,你满意了吗?”
“那段时间我天天在想,你是不是恨透了我,见不得我有一点在意的东西,非要我失去她们。”
“我一无所有你才高兴,对不对?”
她的眼泪终究没忍住,一颗一颗汹涌着往下掉,多年的委屈与痛苦倾泻而出。
她喃喃:“明明我的父爱母爱都分了你一半,你为什么就这么恨我?”
林烬染像是被钉在原地,笔直的脊背弓成一根绷紧的弦。
他眼底酸涩,眼眶通红,短短几秒,血丝爬上眼球,喉间像是哽着一团湿棉花。
他终于,终于明白了这几年她的恨意和委屈。
他跨出一步,长臂一捞,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嗓音枯哑:“对不起。”
“对不起,游游。”
他安抚地捏着她细嫩的后颈,将她牢牢桎梏在怀里。
他说:“对不起,我没有早点跟你说清楚。”
“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从来没有。”
“还有,明夏退学不是我举报的。”
他那时表面平和温润,其实心底经常失控。
他如池鱼,囿于林家,深陷泥潭里,身上绑着一根根利益的线,便真的想过,此后与她不再牵连。
偏激又偏执地想,恨吧,恨比忘了好。
便什么都不解释,放任彼此的关系愈加恶劣。
游枳嗅着他上的清冽气味,脸颊被他箍在滚烫剧烈起伏的胸膛,耳边是他过快而有力的心跳。
其实他们的关系,说怨,太浅,说恨,太深。
她青春期懵懂又朦胧的第一次心动。
源自于他,也熄灭于他。
喜欢,也恨。
就像这个温暖怀抱,她的心生不出半点抗拒。
游枳闭了闭眼,想到记忆中那张温柔乖巧的面容。
她嗤笑一声,一把推开他:“别装了。全校谁不知道,那封举报信,签着你的名字。”
“这件事过不去,林烬染。”
“我们还是别再见了。”
“……”
-
等游枳意识到的时候,她和林烬染已经牵扯太深。
不再见是不可能的。
那晚电影院吵完架,她没有回明苑小区,情绪激愤,红着眼跑回了学校。
第二天才想起奶牛,去接它的时候被骂骂咧咧一顿。
猫协最近没有猫咪绝育,游枳带它和胖橘见了一面,算作赔偿弥补。
她平平静静搬回了宿舍,阮雾仨人疑惑了一下后,欢欢喜喜地接受了。
还让她别再搬走了。
游枳不太能提起心情。
R和她断联了。
那天当晚,她一回学校,便单刀直入给R发消息。
【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