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归叹了口气，最近几年莫逍的脾气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午饭的时候，莫逍没有回来，打了电话，莫逍也没有接。
不对劲，很不对劲。
晚饭的时候，莫逍还是没有回来，莫南归彻底坐不住了，给孟庭兰打了电话：“兰兰，小逍离家出走了！”
孟庭兰被这一声“兰兰”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跟他说了无数次，还是改不了：“你如果换个叫法，我也许会考虑一下帮你找。”
莫南归笑一声：“好好好，小孟，我家小逍好像离家出走了哎……你能不能陪我去找找？”
莫逍一发脾气，莫南归就会找孟庭兰倾诉，对于这个坏小子的不良行径，孟庭兰已经见怪不怪：“他都多大了，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莫南归还是不放心，碎碎念着：“小逍最近几天尤其不对劲，我不去学校看看不放心。”
孟庭兰拗不过他：“他都离家出走了，怎么可能乖乖在学校等你去找……我想想看……有个地方倒是可以去碰碰运气”
半个小时后，莫南归站在酒吧门口很有些踟蹰：“小孟，你确定？”
孟庭兰也不能确定：“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推开门，摇滚轰出来的声音和人群的声浪混杂在一起，莫南归是安静惯了的人，猛然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觉得自己迎面挨了一闷棍，喘不上气。
孟庭兰推他出去：“外面等我。”
莫南归伸手拽住孟庭兰不放：“不，我也要去……”
孟庭兰摇摇头，领着人往里走，没走两步莫逍就皱着眉一脸怒气走过来，将莫南归从孟庭兰身边拉过来：“你来干什么！”
孟庭兰也不多做解释，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大步流星就走了。
脑袋昏沉沉的，窗外鸟声清脆，莫逍鞋子也没穿，光着脚下楼了。
打开客厅的门，院子里清晨特有的凉气扑面而来。
莫南归只穿着单衣站在大门口，莫逍有点不高兴，正准备喊他进来，看见有个人踮起脚尖凑在莫南归耳边说着什么。
这个人莫逍认得。
莫逍一脚踹在门上震天响，莫南归回头看是莫逍，快步往回走，一脸关切：“小逍，你醒了？”
莫逍使劲一摔门，“嘭”一声，几乎磕到正准备进门的莫南归的鼻子。
莫逍脚步虚浮又急切，哒哒哒地上楼。
莫南归紧赶慢赶追上去：“小逍，你昨晚没吃饭，我给你做了粥——”
话音戛然而止，莫逍一把拽过莫南归按在墙上，顺从自己的意志，亲了上去。
莫南归懵了，从齿缝里艰难吐出一句疑问：“……小逍？”
莫逍无数次在梦里听见他这样叫自己，无数次渴望他能睁开这双眼好好看着自己。
此刻，莫逍深深地看进莫南归的眼里，黑亮的瞳仁里只印出自己，只有自己……
莫逍颤着手覆上莫南归的眼睛，莫南归不知所措：“小——”
后面的话没能问出口。
莫逍脑子里狂暴戾气汹涌，只怀里搂着的莫南归似是台风眼一般，万里风烟俱净，天水一色。
莫南归好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低声：“……小逍……我是你哥……”
莫逍因为高烧未退，又耗了体力，脑子里星星直转，明显中气不足，弱声弱气：“哦？你是我哥……可我不是你弟……”
还未说完，莫逍便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莫南归吓得不轻：“小逍！”
医院，走廊里护士推着药车，轱辘轱辘响，越发显得静谧。
莫逍是被吵醒的。
“我说，莫南归，不就是个感冒发烧嘛，你那动静没把我们吓死，刚和韩韩走到门口，就听见你鬼哭狼嚎，我急得差点就直接翻墙进来了。”
秦朗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吵醒了莫逍，莫逍却并不想睁眼。
莫南归脸红了，压着声音：“秦朗你够了！！！！”
秦朗不肯罢休：“我还没说完呢，一上楼，看见你搀着你们家宝贝疙瘩下来了，那阵仗，我的妈呀，敢情要直接背进ICU啊！”
“就我们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咋咋呼呼地进来，还把林伯父给惊动了，一查，嘿，感冒，你瞅见林朝阳那坏小子瞪我那两眼没，瞅见没？”
莫南归面红耳赤，去看秦韩：“秦韩！！！！！”
秦韩无奈，伸手拉了拉秦朗的衣袖。
“好吧，不闹你了。小小好着呢，昨晚不肯吃东西估计是白天玩儿得太欢累着了。狗粮放客厅了。你看看我又是照顾你们家大宝贝疙瘩，又是照顾你们家小宝贝疙瘩的，我上辈子欠你的……”秦朗自顾自唠叨着。
莫逍带了三分不悦：“秦韩，你可以带着这货走了。”
莫南归声音里透着惊喜：“小逍！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朗气得半死：“啧，莫逍，真有你的啊，过河拆桥啊，韩韩，我们走！下次不给小小带狗粮了，一窝白眼狼。哼。”
说完拽着秦韩就走，临走还送了莫逍几个大白眼。
秦韩歉然对莫逍点点头，顺手把门带上，跟上秦朗回家了。
他俩一走，病房更静了。
莫南归有点坐不住了：“小逍，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莫逍：“桌上有粥。”
莫南归刚起身又讷讷地坐下，又假装淡定地起身：“哦，那我出去给你买点水果。”
莫逍：“桌上也有水果。”
莫南归慌了：“那我出去——”
莫逍打断他：“你在躲我。为什么？”
莫南归移开视线：“没……没有啊，我为什么要躲你……”然后强制转移话题：“小逍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莫逍看着他的眼睛：“我不需要医生。我需要你。”
莫南归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忽然又笑起来：“好好好，一生病就像小孩子，我陪着你就是了。”说着稀松平常地坐下来，从果篮里拿过一个苹果，稳稳地削着。
莫逍步步紧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早上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
莫南归削苹果的手终于停下来，漫长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
莫逍不再逼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莫南归，不说话。
过了好久好久，莫南归终于有了动作，继续把手上的苹果削完，放在碟子里，收好水果刀，拿纸巾擦了擦手，抬头看着莫逍。
“小逍，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不是还活着。”
莫逍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你有我，还有我爸爸。”
莫南归笑了：“对呀，有你，还有你爸爸。可是我的爸爸呢？我小时候常常一个人问自己，我一定没有爸爸妈妈，不然为什么他们不来找我？”
莫逍不知道该说什么，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他：“南哥哥。”
莫南归看着莫逍的眼睛说：“我以为你会讨厌我。即便是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没用的孩子，只要进了莫家的门，属于你的一切东西，就会开始被另一个人分享。莫伯伯对我越好，我就越担心你会讨厌我。”
莫逍带着急切：“我不——”
莫南归打断他：“你不会，是吗？可是我会！！！！”
“当我发现不管莫伯伯对我多好你都不会讨厌我的时候，当我发现不管我拿走多少属于你的东西，甚至只要我说喜欢什么你就会十倍拿给我的时候，我就开始讨厌你了。”
“莫逍，你知道吗，我讨厌你。”
莫逍心里就像被他插了一刀：“南哥哥……”
“不要叫我南哥哥！我真的受够了这种兄友弟恭的表演！你以为我是真心对你好吗？寄人篱下的孤儿，取巧卖乖讨好人心，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你不要告诉我你竟然信以为真？”
莫逍轻声笑起来：“然后呢？”
莫南归一鼓作气：“然后鸠占鹊巢！”
莫逍的心拧成了一个疙瘩，面上却笑着：“原来如此。”
莫南归站起身：“对，就是这样，看清我的真面目，离我远一点。”
转身准备离开，却被莫逍一手抓住，“南哥哥，你连说谎都不会……”
莫南归怒了：“你放开！”
莫逍死死不放，低声呢喃：“南哥哥，不要怕，不要怕，没事的，没事的……”
莫南止不住归颤抖：“你放开……”
莫逍一把抱住他，不断柔声安抚他：“南哥哥，不要怕，没事的，没事……不是你的错，不是……不是你的错……”
莫南归挣扎了又挣扎，莫逍始终死死搂住他，莫南归败下阵来，连带着气势都弱下来，良久，莫南归拿手掩着面，指缝里泪水汹涌：“小逍，对不起……”
莫逍心疼得抽起来：“南哥哥，不要哭……你没有做错什么，没有给我任何暗示……”
“鸠占鹊巢？收买人心？不要说这么无情的话……”
“南哥哥，告诉我，你眼里看着的人是我吗？”
莫南归泪水止不住。在黑暗中生活太久的人，看见一道光线会怎么做呢？大概会紧紧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吧，因为过于害怕，害怕一起身，阴影就会将这道光线吞噬。
那在最奢侈的梦里也觉得遥不可及的，我生命的光，我藏在心里黑暗角落的万般柔情，我的小逍。对你伸出我的手，真的是被允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