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我。
问你找谁？
找你。
还真是句句有回应……
许溪竹很想把人就这么关在门外，但想起自己的饭碗和有紧急工作要汇报，还是狗腿地打开房门。
“哦~欢迎沈老板！”
沈林舟被这百转千回的一声惊得后退半步，慌忙看向门牌号，确定自己没走错。
再看向逆光站在门口的许溪竹，刚才的声音有多婉转，现在脸上的表情就有多平淡。沈林舟放心了。
“吃错东西了？我还以为找错人了。”
许溪竹看到沈林舟的一瞬间，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击中。
失联一个多月的人，忽然若无其事地出现在面前，还有些嬉皮笑脸，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相比之下，自己之前的纠结和担忧显得刻意又多余。
“我不仅吃错东西，还多吃了一盘凉拌火药呢。要不要给您点个烟花看看？”
死嘴！说什么呢！这是老板啊……
在沈林舟面前，脑子似乎总比嘴慢半拍，许溪竹觉得自己在失业边缘疯狂试探。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沈林舟的装扮吸引——他今天穿的很休闲，白色短袖外罩一件黑色运动，胸口有一个竖向的口袋，银色拉链拉到一半，上半截开口中插着一束路边花坛的野花。
察觉到她视线的落点，沈林舟愉快地张开双臂，一步迈进门里，给了许溪竹一个大大的拥抱。
房门“咔”一声关上。这个拥抱的气势很足，但实际两人中间隔着一束花，为了不压成鲜花饼，他只是虚虚揽住许溪竹的肩膀。
“我的错，不生气了。”
不知道沈林舟在为哪一件事道歉，一个多月的断联？啄木鸟式敲门？还是嘲讽她的语调？
尽管不理解，许溪竹也问不出口“你错哪了”，这画风太奇怪了。
“你……”
“对不起，法国那边要处理的事情有点多，回来得比计划晚了。不过好在赶上了，生日快乐。”
沈林舟松开手臂，从胸前的衣兜里抽出那束野花举到许溪竹眼前。
他一下飞机就赶往青擎县，中途换乘六次公共交通，没来得及买上一束像样的鲜花。
许溪竹没有接，他以为她嫌弃路边的野花。
“老板，随意破坏人家的绿化不好吧……”她沉默良久，憋出这么一句话。
许溪竹从不过生日，对于她而言，年历上的数字加一就代表她也长了一岁。身边很多人对年龄的界定甚至到了苛刻的程度，过几岁生日就是实岁，第二天再加一岁得到虚岁，第三天再加一岁说这才是你现在的年龄，反正二十出头的样子总能给你四舍五入到三十。
然后引发新一轮年龄焦虑，因为你马上到35岁，快要遇上中年危机了。
中年危机过去，就年近半百了……
她懒，不想分那么清楚。
物极必反，年龄概念被强化到一定程度，反而就不在乎年龄了。毕竟二十五听起来和五十五差不多，睡一觉都像是虚度了二三十年。
所以如果不是沈林舟提醒，她已经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但有人在二十四岁这天，用哄慰四岁小孩的语气让她不要生气，用十八岁少年般的神态将花束捧在她面前。
美好得有些虚假，让她不由自主想去刺破这幅假画。
最令她不安的是，听到那句“不生气”，她的不满和郁闷就真的消散了。
情绪跟着沈林舟走，又不受她的控制了。
沈林舟没想到许溪竹的关注点如此独特，耸肩轻笑，“路口碰到一群小朋友送给我的。”
“小朋友送你，你转手就送给别人，合适吗？”许溪竹双手抱臂，很想“为难”一下老板。
“合适。我收到花时问小朋友，花很漂亮，我想把它送给一个漂亮姐姐，可不可以？”沈林舟将杜鹃花瓣上挂着的两片落叶摘下，重新递到她面前，“小朋友很开心地同意了，她说她喜欢漂亮姐姐。”
“我向小朋友表达了诚挚的感谢，告诉她我也喜欢。”
许溪竹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接过花束抱在怀里低头摆弄，就是不想看沈林舟。顶着那张脸说那样的话，叫人没法不心跳加速。“老板从浪漫之都回来，风格都不一样了。”
沈林舟今天的表现有点不符合他的气质，这种嬉皮笑脸和语言风格似乎放在周寻昇身上更合适。
她怎么突然想起那个人了？
“哦？那感谢法国帮我找回自我。”沈林舟摘下背包放在一边，从中翻出个包装精美的礼盒。“生日礼物。今天航班延误，时间有些晚了，明天再带你去庆祝。”
许溪竹尴尬地笑起来，“不用那么正式啦老板，我一般不过生日的。”
“那是过去，你已经不在过去的时间里，为什么不多去尝试新的东西。一般不过，但现在的你不一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沈林舟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征询她认同的意思。怎么一趟法国之行回来，还激发了这人的王霸之气？
许溪竹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玻璃瓶，接了半瓶水将花插好，然后拿起礼盒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
“那我现在尝试点新的东西，如果礼物不是我喜欢的，我就退还给你。”
她只期望不要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两人现在的状态，她很怕沈林舟出手过于阔绰。
原因无他，她回不起礼……
盒子里减震材料层层包裹，这种保护程度就像把沈家传家宝放在里面了一样。许溪竹轻手轻脚半天，从里面拆出一个……小鲸鱼？
小鲸鱼是陶瓷材质，圆滚滚身体上釉色晕染自然均匀，头顶正在喷水，水柱也是陶瓷，水花的造型栩栩如生，看得出制作者不仅技艺娴熟，而且花了不少心思。
“你做的？”许溪竹惊喜抬头。
她生病卧床的那段时间，有时会感到胸腔闷痛，压迫得呼吸有些困难。这种时候，她就会想象自己是一条搁浅的鲸鱼，要慢慢学习如何在陆地上呼吸。
因此看到陶瓷小鲸鱼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庆幸，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物品。第二反应顾虑，不知这是默契还是巧合，沈林舟就像一个放映机，能读取她的生命磁带记录下的情景，但无论哪个都让她不安。
沈林舟双臂大张，以一个非常舒展的姿势坐在单人沙发里。他将许溪竹的神情变化看得很清楚，庆幸自己没有急于将真正想送的东西送出，否则一定会被许溪竹退回来。
“花不是亲手采的已经被嫌弃了，礼物再不亲手准备，会被打出去吧？”
“我有这么凶残？”许溪竹闻言转头看向沈林舟，撞上他含笑的双眼。
“没有、没有。”沈林舟脸上仍挂着笑，但眼皮有些耷拉，他用力捏了两下眉心，似乎在强打精神。
“很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去帮你买点吃的东西……”
“不用，”沈林舟圈住许溪竹的手腕打断了她，“本来前几天就该回来的，突然遇上点事需要处理，加了两天班而已。”
沈林舟说着已经抱着靠枕闭上了眼，一手还抓着许溪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那我帮你订个房间？”许溪竹试探地问。
沈林舟没有回答，低头枕在抱枕上。
许溪竹当他默许，小心翼翼将小鲸鱼放在桌上，拿起手机帮他订房。
或许是由于这几天青擎在办赏花节，民宿旅店的房间一抢而空。看着沈林舟这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许溪竹妥协道：“去床上睡吧。”
沈林舟站起来时腿软了一瞬，被许溪竹及时扶住。他迷迷糊糊地脱掉外套就躺倒在床上，有人帮他轻轻盖上被子。
老板来也匆匆睡也匆匆，许溪竹安置好沈林舟，继续自己的工作。
沈林舟的样子可不像只是加了两天班那么简单。
许溪竹的注意力飘忽不定，看资料时思绪不时飘到身后那个一声不响的人身上去。最后她还是起身，绕到沈林舟面对的那边，俯身仔细观察。
沈林舟的脸上浮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许溪竹伸手摸上他的额头，滚烫。
“沈林舟？”
她轻轻叫他一声，对方没有醒，只发出无力的哼声。
许溪竹立即出门奔向附近的药店，买来体温计、感冒药和退烧贴。
沈林舟昏昏沉沉地睡着，听见房门关闭的轻响。他想是不是自己占用了房间，许溪竹要去别的地方住。
他想叫她一声，但喉咙像含着一个烫热的铁块。
不知过了多久，额头被贴上一个凉凉的东西，两颗药片被塞进嘴里，接着一根吸管伸了进来。
他下意识吸了两口，温水带着药片滑进喉咙，缓解了干涩烧灼的痛感，他似乎能发声了。
“生日……”
“好啦，生病就好好休息，别惦记什么生日了。”许溪竹看着体温计上显示的38.9℃，心想老板今天应该是烧傻了，才总说些奇怪的话。
将被子拉高包住他的肩头，许溪竹又听见一句呢喃。“礼物还没……”
她在鼓起的被子上轻拍两下，“礼物我很喜欢。”
“真的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