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路灯分时段关灯,到了点,校医院后门的灯一关,要不是还有一点月光洒下来,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蒋胜跟在李泽杭身后进了院门,两人都尽量放轻了脚步,以免惊动前面的人。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整张脸只剩一双眼睛,仿佛古代的“刺客”。
“刺客”进了办公室,打开电灯,灯光在走廊上映出一片亮光,就像一个白色的小豆腐块。
李泽杭在拐角处停下脚步,朝身后的蒋胜做了个“嘘”的动作。
蒋胜点点头,后背紧贴着墙壁,生怕露出一点破绽。
很快,“刺客”又从办公室出来,在走廊上站了一会,然后一步一步朝诊疗室走去。
“刺客”刚打开诊疗室的门,方致青立马从洗手间窜出来,大喊一声:“逮到你了!”
而对面的“刺客”好像也被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尖叫起来:“啊——”
李泽杭和蒋胜听到响动,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去,只见方致青一脸得意洋洋,
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吓得坐到地上的“刺客”。
“刺客”帽子都掉了,转过头,一脸惊魂未定。
“刘小琪?”李泽杭惊讶道。
刘小琪就是校医,李泽杭来了几趟校医院,一来二去便知晓了她的名字。
“你,你们认识?”方致青一脸迷茫。
刘小琪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问道:“你是谁?”
“他是我们的任课老师。”李泽杭面无表情地扯了个谎,然后把刘小琪从地上搀起来:“刘医生,你刚才不是走了吗?”
刘小琪依然有点懵懵的样子:“我……我忘带东西了,刚回办公室去拿,看到诊疗室的灯还亮着,就过来看一下,没想到……”
李泽杭见她表情好像有点不舒服,问道:“刘医生,你没事吧?”
“脚,脚踝那里好像扭到了。”
刘小琪掀起裙子下摆,脚踝处显出一小块淤青。
方致青眼看着计划失败,还把人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一脸丧气地说:“对不起。”
刘小琪摆摆手,说:“没事,我去办公室拿点红花油擦擦就好了。”
把刘小琪搀到她的办公室,方致青依照刘小琪的指示从柜子里拿出红花油,又亲自帮她上了药,算是“赎罪”。
抹完红花油,刘小琪脚上的痛感消失了不少,于是起身准备回家,走到门口,又回头交代道:“诊疗室那个男同学估计一时半会醒不了,现在不早了,你们要不先把他送回宿舍吧?”
方致青点点头,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刘医生,需要我们送你到停车场吗?”
刘小琪其实完全可以自己走,不过她眼睛一转,指着李泽杭,笑着说:“他背我的话,可以考虑。”
蒋胜走到她面前,直接蹲下身子,没给她选择的机会,说:“这种粗活我比较在行。”
于是几个人又七手八脚地把刘小琪送到停车场,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了,方致青长舒一口气,又看着李泽杭,揶揄道:“小伙子长得帅就是好,走到哪都抢手。”
蒋胜突然被激起一股莫名的胜负欲:“我长得也不赖吧?”
方致青上下打量了他一圈,评价道:“脸是不错,不过气质没跟上。”
“不对。”李泽杭忽然吐出一句。
“你也觉得我气质跟上了?”蒋胜一挑眉,正想揽过他的肩膀,结果一伸出手就扑了个空。
李泽杭拔腿跑向诊疗室,他身形挺拔,跑起来像一只离弦的箭。
蒋胜和方致青面面相觑了一会,立马抬脚跟上。
李泽杭气喘吁吁地打开诊疗室的门,刚才还躺在床上熟睡的男生已经醒了过来,他坐在床边,揉了揉眼睛,一脸迷糊地说:“我怎么在校医院?”
方致青见男生醒过来,立刻明白了状况:“糟了。”
蒋胜眉头微蹙,低声问李泽杭:“现在怎么办?”
李泽杭平复了一下呼吸,走到男生面前,若无其事地说:“你刚在操场上晕倒了,我们帮你女朋友把你送到校医院,你估计不记得了。”
男生敲了敲脑袋,好像竭力想要记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好像喝多了酒断片似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方致青一把抓住他的手,扯开纱布,除了刚才蒋胜在他手上留下的划痕,那道黑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生有点抗拒地抽回手,说:“你干什么?”
方致青倒吸了一口气,脸色铁青,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我看看你伤口愈合得怎么样。”
男生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伤,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泽杭帮他把绑带重新缠好,说:“你刚晕过去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到,医生已经帮你处理好了。”
事已至此,方致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打破砂锅问到底:“同学,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男生摇了摇头:“没有啊。”
“你女朋友呢?”方致青又问。
男生想了一会,仍是摇摇头:“她也没有啊。”
李泽杭闭了闭眼,说:“现在很晚了,既然你没事的话,就先回宿舍吧。”
男生下了床,朝三个人连声道谢,并执意留了号码,说改天请他们吃饭。
男生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计划失败还被人趁虚而入的挫败感像朵乌云笼罩在诊疗室的天花板上。
李泽杭坐在床边,低着头,先开了口:“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以林修元的魂魄作为诱饵。”
方致青沉默了一会,破罐子破摔地说:“算了,林修元其他部分的魂魄也不在我这里,我就算拿到了那一缕,也没办法帮他超度。”
蒋胜:“没想到局长还兼职干这个?不会是局里揭不开锅了吧?”
方致青笑笑,说:“放心,就算锅底都烂了,也少不了你俩一分钱。明天军训完,你们到学校东面的那栋大楼找我,我给你们办个入职手续。”
蒋胜想了好一会儿,只想起那边有一栋破破烂烂的三层小楼。那栋小楼原本是历史学院的教学楼,很久之前发生过一起学生持刀杀人的案子。那桩杀人案成为不少学生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发挥自己的丰富想象力,往里面添油加醋地编造了不少鬼故事,于是那栋房子就成了阴风阵阵,布满蜘蛛网的“鬼楼”,所以那里基本荒无人烟。
蒋胜收回思绪,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那栋‘鬼楼’吧?”
方致青闻言,气得八字胡直往两边翘:“什么‘鬼楼’,那是我的宝贝办公楼!”
宝贝???
蒋胜嘴角抽了抽,提议道:“换个地方,行吗?”
方致青往蒋胜的口袋看了一眼:“你的胜火之刃再借我看一眼,我可以考虑一下。”
蒋胜满不在乎地把匕首丢给方致青,方致青又沿着匕首的纹路仔细摩挲了一遍,疑惑道:“你家里有人是驱灵师吗?”
“我家里只有我爸,北街农贸市场卖海鲜的。”蒋胜塞给他一张名片,顺手打起广告:“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方致青接过名片:“蒋,建,国。”他念了一遍,又稍微眯缝着眼睛想了想:“这名字怎么有点眼熟?”
“眼熟就对了。”蒋胜十分自信地冲他笑了笑:“我爸在北街农贸卖的海鲜,要是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李泽杭站在一旁,凉凉地说:“我看你是转移话题,装傻充愣第一。”
蒋胜又掏出一张名片,塞到李泽杭手里:“你说说,我怎么装傻充楞,转移话题了?”
“见到噬魂影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你用火了。”李泽杭目光如炬地盯着蒋胜:“而且在幻境里,你也朝那个校医丢了一团火。”
方致青没听明白,忙问道:“什么意思?用什么火?”
李泽杭盯着蒋胜紧攥着的手,说:“不如让他自己解释一下?”
艹,居然被发现了!
蒋胜闭了闭眼,一咬牙,打了个响指,接着摊开手掌,手心竟“噌”地窜起一团火来!
“天罡之火!”方致青再次瞪圆了眼睛:“这招需入道多年之人,才可练成一二,你究竟是哪里学的?”
蒋胜被他这一惊一乍的态度搞得有点无语,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也没发烧啊?”
方致青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吹胡子瞪眼:“你才发烧,你全家都发烧!”
蒋胜撸起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架势:“骂我可以,骂我家老蒋可不行。”
方致青又抓住他的手腕,盯着他的手说:“所以你不知道这招叫天罡之火?也没人教你?”
蒋胜抽出自己的手:“我小时候看书瞎学的。”
方致青哼了一声:“你家卖水产的,居然会有《黎山术法修习秘要》?”
蒋胜看向别处:“你管我家有没有。”
“罢了。”方致青忽然叹了口气:“无论你在哪里看的这本书,能自学这个招式,说明我没看走眼,你的确天资过人。”
蒋胜得意地勾了勾鼻子:“那当然,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
方致青笑着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道:“你知道胜火之刃的来历吗?”
“你说它?”蒋胜指着那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刀子:“我今天才知道它原来还有名字。”
方致青抚摸着匕首的刀鞘,说:“史书上记载‘魏太子丕,造百辟匕首三——其一理似坚冰,名清刚;其二曜似朝日,名扬文;其三状似龙文,名龙鳞’,后人都以为曹丕只造了三把匕首,但其实还有第四把,其色若烈火,故名胜火。”
蒋胜“嘁”了一声:“这么说,这把水果刀还是国宝?”
方致青不置可否,继续说:“胜火之刃失传了很久,传说是一位有缘人唤起了它的灵性,被唤灵后的胜火可‘荡四海,弑鬼魂’,所以只有碰到真正的有缘人,才能发挥胜火之刃真正的价值,而不是拿它来削、水、果。”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几乎可以听到掷地有声的愤怒。
蒋胜抽回他手里的匕首:“我的就是我的,你管我拿它来干什么。”
方致青被噎得脸色发青,一跺脚,转身看向李泽杭:“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人应该不是装傻,是真傻。”
李泽杭盯着蒋胜吃翔一般的脸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蒋胜见李泽杭竟然笑了,脸色由阴转晴,也跟着笑了一下,不过还是懒洋洋地坐到椅子上,说了一句:“麻烦背后再说人坏话,行吗?”
方致青没听见似的,再接再厉地说:“明天带上你原来那张符来找我,我会慢慢帮你化掉身上的煞气,这样你以后就算不呆在这个傻子旁边,也能不再受到阴煞之物的影响。”
傻子???
蒋胜活了十八年,还没人敢这样骂过他!
他“腾”一下,站了起来,正想去抓方致青起来“就地正法”,然而方致青溜得飞快,他跑到门边时只余下了一道残影。
“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蒋胜朝那道残影放了句狠话。
谁知前脚刚气动山河地放完狠话,后脚肚子竟然“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看着蒋胜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李泽杭忍了很久才没笑出声来,最后他憋红了脸问道:“要不要去吃个宵夜?”
蒋胜顺坡下驴,一扬手,说:“去喝一杯,我知道一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