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胜立即拔腿往声源处跑，李泽杭也翻身下床，穿上鞋，飞快跟了出去。
两人急匆匆下了楼，很快绕到校医院后面——只见一个人躺在地板上，后脑勺不断流出红艳艳的血浆，身体扭曲成一个怪异的形状，苍白的脸上似乎还带着笑容。
竟然跟梦里的情形一模一样！
“林，林修元？”
李泽杭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压住一阵阵往脑袋上翻涌的晕眩。
蒋胜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两步，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蹲到地上查看情况。
目击的女生已经抖成了一个筛子，蒋胜救人心切，冲着她又吼了一嗓子：“愣着干嘛？快叫救护车啊。”
女生哆嗦着拨了120，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明了情况。
蒋胜已经镇定下来，蹲下身，双手交叠在林修元胸前，开始做心肺复苏。
一滴汗顺着蒋胜的额头流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使是在打架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感觉自己的双手这么沉重过。
突然，头顶忽然冒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同学，你让让，我来试试看。”
蒋胜抬眼一看，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似乎有点眼熟？
卧槽，这人不是刚才梦里出现的八字胡吗？！！！
眼下形势危急，蒋胜没空管这个人姓甚名谁，只能咬着后槽牙吐出一句：“别耽误老子救人！”
八字胡无奈，走到另一侧，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头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凝神聚魄，魂归来兮。”
八字胡收回手，两根手指往林修元眉心中间一点，虽然是个看起来简简单单地动作，然后他却紧咬着牙关，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似乎正与什么东西进行着一场无形的“拉锯战”。
“别他妈耽误老子救人！”蒋胜又重复一遍，恶狠狠地推了八字胡一把。
八字胡纹丝不动，两指仍是停在林修元眉心。
“艹！”蒋胜无暇顾及其他，手掌落回林修元胸前，继续帮他做心肺复苏。
警车和救护车差不多同时赶到，事故地点周围很快拉起了一条警戒线，但线外围了三三两两的学生。
“是谁跳楼啊？你看到了吗？”
“我就说咱们校医院不吉利，以前好像也有人在这里跳楼。”
“啧啧啧，流那么多血，八成……”
“呸呸呸，别乱说话。”
……
围观的学生在警戒线外叽叽喳喳讨论着，林修元很快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蒋胜背靠着一棵树，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的那摊血，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泽杭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水。
蒋胜回过神来，从地上起身，接过水：“谢谢。”
李泽杭看着远去的救护车，不太肯定地问道：“那个人是……林修元？”
“对，在校医院你隔壁床那个。”蒋胜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稍稍平复了心情：“你跑哪去了？刚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老头，差点耽误我救人。”
李泽杭径直忽略了他第一个问题，往前一指：“不耽误，有人给你颁小红花来了。”
路灯昏黄，只能远远看到两个戴着警帽的人影，不过等人走近了一看，李泽杭才认出其中还有个老熟人。
那人似乎也认出了李泽杭，他一走近就拍了拍李泽杭的肩膀：“小杭，原来你考上黎大了呀？我一直以为你会考黎公大呢！”
李泽杭没答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蒋胜看见李泽杭的眼睛有一瞬似乎黯了下去。
不过很快李泽杭又恢复了原状，冲蒋胜介绍道：“魏叔叔，黎州市警察局刑警支队队长。”
蒋胜正纠结是叫“魏叔叔”还是“魏队”的时候，魏远征又自顾自说了起来：“不过黎大可比黎公大难考多了，你家里估计也不赞成，就是可惜了你这么好的天赋，当年那个案子，要不是你提供的线索，到现在估计都还破不了呢。”
李泽杭垂着眼睛，说：“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
另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警察估计怕领导叙起旧来没完没了，于是轻声提醒了一句：“魏队，我们要不先开始？”
魏远征咳了一声，收起脸上的笑容：“哎，人上了年纪，唠起一些往事总是刹不住车。”说着指着年轻警察，介绍道：“这是我们局里的马洋，有几个问题需要你们配合一下。”
马洋冲两人笑了笑，拿出笔记本，用拇指把本子上褶皱的地方顺平了，说：“那我们开始吧。”
魏远征背着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们俩都是林修元的同班同学？”
他虽然问的是“你们俩”，不过眼神却仍是落在李泽杭身上，蒋胜见两人相熟，便抱着胳膊，凉凉地站在一旁。
李泽杭点点头：“是。”
魏远征：“那你们跟他平时接触多吗？”
李泽杭摇摇头：“我昨天才入学，跟他接触不多，不过……”他顿了顿，又说：“我昨天在宿舍区和校医院都碰到了他。”
“我来这么久，就跟他说过一两句话，而且好像也不怎么跟人来往。”蒋胜哼了一声，挑眉看向李泽杭：“你一天能碰两次？说明你俩还挺有缘的。”
李泽杭斜了他一眼：“拜某人所赐。”
蒋胜：“……”
一阵沉默过后，魏远征连珠炮似的继续问道：“他为什么会去校医院？身体不太好吗？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一些异常举动？”
李泽杭皱着眉说：“当时我不小心撞到他，他刚从校医院的心理咨询室出来，脸色不太好，手里还拿着药。”
魏远征马上抓住重点：“什么药？”
李泽杭：“盐酸舍曲林片。”
蒋胜很快反应过来：“林修元有抑郁症？”
李泽杭抿着嘴：“有很大可能性，但不排除他是帮别人拿药。”
魏远征垂眸思索了一会，正要继续，一个人影匆匆跑了过来。
众人抬眼一看，是王思恒，他步子很急，一向一丝不苟的发型竟然有些凌乱。
“警察同志，我们班的林修元出什么事了？人呢？”
魏远征跟他握了握手：“您是林修元的辅导员吧？”
王思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我叫王思恒，幸会。”
魏远征简单说明了情况，王思恒听完攥着纸的手一紧：“跳楼？不可能！修元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入学测验还考了全班第二，他怎么会……”。
魏远征递给王思恒一包新的纸，安慰道：“现在人已经送去抢救了，希望会有奇迹出现。”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王思恒抱着脑袋，头发乱成一团，声音似乎都打着颤。
开学以来，蒋胜还是头一次见王思恒这么失控。
“我知道您现在很难过。”魏远征拍了拍王思恒的肩膀，说：“不过还是需要您先平复下心情，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王思恒把废纸放进公文包侧面的口袋，他重新捋了捋头发，又使劲搓了一把脸，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魏远征很快进入正题：“王老师，您作为林修元的辅导员，平时应该跟他接触不少，您觉得林修元是一个怎样的学生？”
王思恒说：“他挺乖巧的，在学习上很用功，跟同学处得也还不错。”
“处得不错？”魏远征看了蒋胜一眼，不过很快又移开目光：“那平时有没有发现他的一些异常举动？”
王思恒低头想了一会，说：“没发现什么异常，都挺好的，也不会跟同学起冲突，就是……”他停了几秒，继续说：“他有时候好像情绪不太对，我……”
“情绪不太对？”魏远征问道：“所以林修元的确有抑郁症？”
“据我所知好像确实是这样。”王思恒点点头：“但是我作为辅导员平时一堆事情，没办法照顾到每个同学……要是我再多关心关心他，也许……”
魏远征叹了一口气：“王老师，您也别太自责，我们要问的也差不多了，谢谢你们的配合。”
谈话结束，事实明晃晃地摆在眼前。
魏远征又跟李泽杭寒暄了两句，就带着马洋走了。
勘查完毕，警车撤离现场，围观人群也都散了，只剩一条光秃秃的警戒线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过的事。
等王思恒也消失在夜色中，李泽杭忽然开口道：“你刚看到了吗？”
蒋胜回过头：“什么？”
李泽杭伸出手，指了指虎口的位置：“林修元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圆形黑印。”
“难为你了，躲那么远还看得到。”蒋胜冲李泽杭一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
李泽杭又重复一遍：“你真没看到？”
“我在救人，哪顾得上。”蒋胜没趣地甩甩手：“不过你躲那么远，该不会是被吓到了？小侦探不至于吧？”
李泽杭深深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摊血迹，说：“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我好像一碰到林修元，就会很难受。”
“难受？”蒋胜的目光迅速在李泽杭脸上扫了一圈：“怎么个难受法？”
李泽杭忽然抬眼看向蒋胜，说：“其实你知道的吧？我那天其实不是梦游。”
蒋胜侧着脸看向别处，没答话。
李泽杭盯着蒋胜，确定自己的确猜得八九不离十，又问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可以看到那些东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不过你不会被影响，甚至还可以对付它们？”
闻言，蒋胜停下手里的动作，又把手插进口袋，目光炯炯地看着李泽杭：“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告诉你答案。”
李泽杭没有回避蒋胜的视线：“好。”
“为什么亲我？”蒋胜笑了一下，吊儿郎当地自问自答：“我对男的吧，没什么兴趣，不过……”他的目光有如实质地从李泽杭的眼睛滑到嘴唇：“我也可以勉为其难……”
“我刚才说了。”没等他说完，李泽杭就打断了他的话：“我有时可以看得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但从昨天开始，我发现每次有林修元在场的时候，无论是在宿舍区，还是校医院，我的身体都会出现很不舒服的感觉。”说着咳了一声：“还有在食堂也是。”
蒋胜一挑眉，忽然想起自己昨天踹完那一脚后，李泽杭脸上半死不活的表情，当时还以为他是装的：“昨天林修元也在食堂？我怎么没看到。”
“他打完饭就走了。”李泽杭说：“我在校医院碰到他的时候，他手里还拎着饭盒。”
蒋胜的表情半信半疑：“所以这些事跟亲我有什么关系？”
李泽杭脸上有一瞬的凝固，顿了顿，他撇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路灯：“我又发现，每次我身体出现异样的时候，只要一靠近你，那种感觉好像就会消失。”
“哦？没想到我还有治病的效果？”蒋胜嘴角上扬，凑近李泽杭耳边，故意逗他道：“那我不介意再让你占个便宜。”
李泽杭伸手推开他，板着脸说：“管好你的嘴。”
“我知道为什么。”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嗓音低沉，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蒋胜和李泽杭转过身，八字胡正背着手站在两人身后，目光如炬。
蒋胜仍是有点难以置信，伸出一只胳膊到李泽杭面前：“你捏我一下。”
李泽杭二话没说，朝蒋胜胳膊拧了上去。
蒋胜从李泽杭的手摸上来那一刻就后悔了，他猜李泽杭估计是属螃蟹的，两根手指掐住蒋胜的胳膊后就不动了，蒋胜一边疼得嗷嗷叫，一边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李泽杭的手掰开。
蒋胜疼得龇牙咧嘴：“你趁机报复！”
李泽杭朝蒋胜笑了笑：“你自己送上门的。”
蒋胜盯着胳膊上被捏红的地方，嘴角多了几分调笑的意味：“没想到你喜欢玩这种？衣冠禽兽啊。”
“过奖了。”李泽杭耸耸肩，说：“我也没想到你看起来挺扛揍的，其实是个‘蒋黛玉’。”
“你俩打情骂俏麻烦另外挑个时间。”八字胡一本正经地说道，对于自己被晾在一旁的行为表示抗议。
“打情骂俏？”蒋胜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满意，伸手揽住李泽杭：“我俩不仅打情骂俏，现在还要去约会，拜！”
八字胡揉了揉眉心，在两人转身之前，赶紧插上一句话：“你俩是不是觉得我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