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袤的土地上,任何人都知道白雪公主的名讳,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白雪公主的脸,最多只是在朝她行跪拜礼的时候,看到过她轻拂过地面的纱质裙摆,以及穿着红色高跟鞋时露出的大半脚背,但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能像顺口溜一般的形容出白雪公主的外貌——像乌碳一样的黑色长发,雪一般白皙的肌肤,以及鲜血一般红润的嘴唇……白雪公主不仅有着出色的长相,她的爱人也足以让人羡慕,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就像是童话一般浪漫,点缀着粉红色的泡泡。
白雪公主,白马王子,光是听着这两个名号,就足以想象出他们两人是怎样地相称,闪烁着上层社会,可望而不可即的光彩。
穿着一身裁剪适宜的礼服,牵着温顺白马的少年,只身一人闯进了未知的森林中,避开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有毒的瘴气,砍断了会绊住他脚踝的藤蔓,躲过了想要吃掉自己的野兽,在白雪公主吃了后妈递来的毒苹果陷入沉睡的时候,被白雪公主美丽的脸蛋和高贵的气质所吸引,一吻定情,也成功地将白雪公主从死亡边缘救了出来。
公主和王子的爱情故事从此拉开了幸福的帷幕,他们顺利的结婚,打败了恶毒的后妈,共同继承了王国中最广袤的领土,或许在有一天,他们还会共同孕育出一个同样美丽,具有高贵品质的孩子……
但是对于以上种种,白雪公主有话要说。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白雪公主的房间像一个小小的,密不透风的牢笼,房间里并没有安排窗户,里面的摆设更是少的可怜,有且仅有一副被封在玻璃框里的画像而已。
白马王子非常不理解白雪公主的爱好,他们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们可以理所当然享受一切美好的东西,她怎么会把自己封在一个如此乏味的牢笼里?
于是,白马王子认真地和白雪公主说,“亲爱的,或许你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舞会的迷人,也从来没有亲自挑选过一条合格的宝石项链……相信我,你一定会被它的光泽所迷住,你会爱上这种生活的。”
“你想要过这样的生活?”白雪公主不可置信地说道,“不会一开始,你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接近我的吧!”
白马王子沉默不语。
事实上,他只是一个没落贵族的孩子,家里的钱也早就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中消失殆尽,除了一张还算是漂亮的脸蛋,以及一个好听的名头,他什么都没有,他只能和其他的兄弟一样,牵着他仅剩的财产——一匹白马,开始世界各地到处冒险,希望能有一个家境富裕的少女能一见钟情爱上他,然后,他就可以凭借着婚姻共享少女的财富。
他吻醒了白雪公主。
那更是无稽之谈。
事实上,如果白马王子一开始就知道了白雪公主吃了含着毒药的苹果,他或许不会莽撞地接触她的嘴唇。
白马王子误入了充满了迷障的深林,误打误撞看到了在水晶棺材当中沉睡的白雪公主,他起先是被白雪公主美丽的外表所吸引,短暂地为少女的美丽所心动,但紧接着,他就看到了白雪公主脖子上价格昂贵的项链。
反正她是个死人。
死人是不需要什么昂贵珠宝的,但是把那条珠宝摘下,卖掉换来的钱就可以让他舒舒服服地过很久。
白马王子起身去够那条项链,无意间碰到了白雪公主的嘴唇。
白雪公主醒了,认定是自己救了她的命。
接下来的日子美好地就像是一个梦境。
消息被传遍了整个国度,白马王子被形容成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温润有礼,勇敢无畏,随即,大量的财富就从天而降,砸在他的头上,他几乎被砸地双目眩晕,就在几天前,他还是个到处流浪,只能住廉价房屋的流浪汉啊!
白雪公主短短的一句话就戳穿了白马王子内心深处最恶劣的一部分,他开始恼羞成怒,借此机会和白雪公主争吵,他反复地诉说着白雪公主是多么的无聊没有趣味,和舞会上涂着红色唇膏的姑娘们一点都不一样,还责令她改变这个房间阴暗的布局。
她得顺从他。
因为她是妻子,她是女人。
白马王子理直气壮地想。
于是,房间里的唯一一个装饰品——也就是封在玻璃镜框中的画,作为了双方各退一步的妥协。
白雪公主盯着那副画,浓艳的油彩将人物脸上的表情栩栩如生地勾勒出来,他身着礼服,硬挺的版型勾勒出他的腰身,他的胸前戴了一枚玫瑰色徽章,闪烁着金属的色泽,他有一张相当漂亮的脸,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白雪公主冷漠地看着画上的男人,思考着该让他以怎样的方式死去,用火烧?不行太不体面了,她可不能对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哭泣,她哭不出来。用毒?是个好办法,但前提是得选对毒药,有些毒药再害死寄主后仍旧保持着强烈的毒性,她可不希望自己在表演哭泣的时候也顺带吸一肚子毒气。
白马王子该以怎样的方式体面死去,这是白雪公主这几天思考的最多的问题。
外面响起一阵清脆的拍门声,“您要的东西我已经送过来了,如果可以的话,您有空后可以来取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放着吧!”白雪公主冷静地说,“小费就藏在地毯下,你可以自己拿。”
“这怎么好意思呢?”收到小费后的人态度更加殷勤,“需要我帮您送进来吗?我不介意多做一些,毕竟您也支付了远超过我劳动力的价格。”
白雪公主在心里暗骂了他一句蠢货,她不可能让一个陌生的人进入自己的领域。
讲实话,她甚至非常抗拒白马王子接触自己,幸好那个蠢货也只爱在外面寻欢作乐,他有一套专门用来开舞会的房子,里面的灯光从来没有熄灭过,高级乐器上的弦不断震颤,发出悦耳的声响,昂贵的香水作为点缀,喷洒在空气中。
正如白马王子不理解白雪公主的古板和守旧一样,她也无法理解白马王子为什么如此喜爱张扬,在她看来,白马王子就是将无数个伤害自己的机会亲自奉送到了别人的手中。
他们可以将毒药撒进空气中,在香味的掩盖下,在场的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吸入很多,直到毒素麻痹他们的神经,尖锐的小刀可以藏在任何一个夸张的装饰品中,甚至随便找来一个人,通过简单的乔装打扮,就可以混进这些纸醉金迷的场合中,窃听他的一举一动。
白雪公主扶着额头,叹息道,当初她怎么当初就找了这个蠢货呢?
白雪公主用三言两语打发了外面过于热情的伙计,直到等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她才打开门,用藏在衣服夹层里的钥匙打开了外面的箱子。
这是一份报纸,上面带着老旧的油墨香气,她的目光从上而下一点点划过,终于在长篇大论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上面描述了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是如何恩爱,王国一定会他们的联手下变得越来越好。
附图是一张白雪公主挽着自己丈夫的手,笑地温和且克制的图片。
居住在这个国度中的人民都认为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两人是真心相爱的,他们一起享受整个国家的财富,一起管理这块土地上的一切,他们狭隘的认知让他们无法理解一个女人能掌控国家,但是他们却可以轻易接受依靠着男人的女人拥有权力。
这就是白马王子存在的原因。
白雪公主对图片的来源还稍微有一点印象。
那时候他们仍旧处在不断地争吵中,争吵的原因是一件非常非常小的事情,或许是关于他们早餐品种的问题?
反正白雪公主也早已不记得了,他们总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吵,但是在等到所有人的视线朝他们看过来的时候,白雪公主还是下意识地,带上了训练了无数次端庄的笑容,甚至还非常娴熟地揽起了白马王子的手臂,身体微微地向他靠去。
白雪公主熟练地完成了以上一切,但是就在那片刻的时间里,她突然感觉到了厌烦,这也是她第一次产生了让白马王子去死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没有停止过,但似乎还没到他真正的死亡时间。
她需要白马王子的存在,这是毋庸置疑的,作为柔弱的女人,她似乎天生就应该成为一株柔弱的菟丝花,依靠着大树攀援生长,至于掌控这个国家?抱歉,还从未有女人掌控这个国家的历史。
真正让白雪公主坚定了要杀死他的决心的,还是因为他的贪婪。
不知道谁在他耳边不断怂恿,白马王子开始用拙劣的手段,试探着逼迫白雪公主交出手上的权柄,他不再只满足于眼前的财富和微不足道的快乐,他想要更多。
白雪公主依旧优雅且不失礼貌地拒绝了白马王子的要求,或许是因为恼羞成怒,在后来很长一段的时间内,白马王子都不断地否定白雪公主的决策,他们之间的争吵一次次升级……
白雪公主想,或许白马王子是真的该死了。
白雪公主从脖子上扯下一块水晶,里面盛放着半瓶子紫色溶液,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下个月就是个很好的日子,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她将会穿着白色的纱衣,面色惨白,眼睛却哭得红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她会以一个失去丈夫的寡妇的身份继续生活。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是一场狩猎比赛,白马王子带着自己最爱的白色马驹出现在了赛场上,他收获了最多的猎物,志得意满,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白马王子一路不断深入,众人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回来的只有一匹白马,骑在马背上的人却不知所踪。
它的腿上,身体上都是用刀枪划出来的痕迹,雪白的毛发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它开始奋力地吼叫,四条腿中有一条断了,软趴趴地垂落地上
而此刻,离白马王子失踪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离白马王子的死亡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
白雪公主非常确认白马王子已经死亡了,因为正是她派人杀死了他,用刀还有木仓,她请了最好的猎人,射中了白马王子的心脏,他全身都在诡异地颤抖,鲜血不断地从胸腔处流出,随着体温一点点地降低,他也终于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猎人上前亲自试探了白马王子的鼻息,然后将他死亡的消息亲自告诉了白雪公主。
“不用这样喊我,”白雪公主笑着纠正猎人的错误,“我有我自己的名字,我叫玛利亚。”
猎人点头道,“您的名字和您的人一样美丽。”
“可是他们总喜欢喊我的称号,而不是我的名字,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是天生的一对,白雪公主有着优渥的家境,以及美丽的外表……可是玛利亚有什么呢?”白雪公主又笑着说道,“或许他们还会疑惑,玛利亚到底是谁,和白雪公主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猎人喃喃道,“玛利亚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
那时候的玛利亚才刚刚成年,就因为一张漂亮的脸蛋被恶毒的王后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她派了猎人去杀掉白雪公主,并将她的心带过来。
恶毒的王后想要用白雪公主的心脏,来炼制让人变美的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