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顾川阳发微信有很多顾虑，比如沈时乐会不会嫌自己烦、会不会不回之类的，但是现在就不想这么多。

其实刚谈恋爱那两天，他发的也不多，不过自从发现对方会认真一条一条引用回复后就放下心。

好像回归了高中时期的那个样子。

对着食堂的米饭，沈时乐拍一张照片发过去。

沈：【[图片]】

沈：【午饭。】

男朋友：【好吃吗？】

咬着筷子思索片刻，他用手指在键盘上打出实话。

沈：【一般，还行。】

男朋友：【下周回去给你做饭。】

往常画展结束后，顾川阳总要留下处理后续事宜，或者和其他人交流一番，在当地呆几天。有时甚至要耽搁半个月。

这次就不一样了。

还没结束，顾川阳就把之后工作时长压缩到最短。

那着急的情绪让经纪人都感到疑惑。

沈：【[跳起]】

男朋友：【你想吃什么？】

沈：【我觉得都可以。】

沈：【其实你做什么都挺好吃的。】

看到夸奖，顾川阳的嘴角不受控地翘起，欢喜走上眉梢。

男朋友：【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沈时乐对着手机小声嘀咕 。

沈：【绝对实话。】

聊着聊着，沈时乐甚至都没了时间观念。就这么一份饭，他硬生生地耗了半个多小时。

他赶紧加快扒拉米饭的速度。

手机又振动。

沈时乐先点进微信，没新消息，然后他才发现其实是短信。

“您的包裹已到达xx站点48小时，尚未签收......”

沈时乐咬着筷子尖，眉头微微拧成结。

自己买了什么？

短信的地址在成平。

哦，对，他想起来了。

前两天自己和王蕊视频，母亲裹着薄毯坐在沙发上，边揉肩膀边笑着说“老骨头不中用了”。所以沈时乐就网购了按摩器。

他搅动柠檬茶，把手机放在耳边，拨出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锅铲碰着铁锅，还有抽油烟机。沈时乐听见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咋了，乐乐？”

没有多余的手，他把饮料放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端着餐盘，走去“厨余处”。

“妈，你拿快递了没有？我这显示还没有签收。”

“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还没有取快递？”

沈时乐下单付钱的时候没和对方说花钱，但取件码一出来就截图发过去了。

王蕊的说话声音大了一些，应该是拿近了点儿。

“哎呀！给忘了。今天我去拿。”

“不着急。有时间去。”沈时乐关心道，“要是不舒服就再和我说。”

“好。”油烟机的轰鸣停止，对方的嗓音清晰起来，“乐乐。”

“怎么了？”

沈时乐加快脚步。

王蕊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少见的迟疑，像是在措辞。

“我今天又瞎去了解了一些。”

沈时乐没一下听懂，问：“什么？”

“就你喜欢男生的事。”

“……”

沉默在电话线两端蔓延。沈时乐走回座位，拿起柠檬茶，不知道怎么说。

母亲又开口了，语速比平时快了许多。

“以前不关心，就没关注过。最近到处听听，其实你们这代人喜欢同性的小孩不少，还有专门的相亲角。”

居然这样也还是躲不掉相亲。

“妈，”沈时乐打断她，喉间泛起酸涩。

“你先别觉得我烦。”母亲的声音温柔下来，带着能温暖人心的关怀，“乐乐，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是说要你立马找人谈恋爱、结婚，但也多试试，多认识下人，当交交朋友也行。妈妈怕你一个人以后孤单。”

阳光透过玻璃洒进食堂，照在桌子上。沈时乐走出门，突然笑了。

他眼眶发热，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轻松。

“妈，我谈恋爱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冲破云层的阳光，将阴翳一扫而空。

先是传来急促的抽气声，然后他听见对方音量升高。

“乐乐，你说真的？”

“嗯。”

沈时乐盯着远处的树叶在地面投下的阴影，感到释然。

王蕊带着有些无措又有些惊喜的情绪，半真半假地埋怨：“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接着是不重的碰撞声，大概是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快跟妈说说。”

沈时乐想直接说出“顾川阳”的名字，可转念一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样可能就惊大于喜了。

“过段时间，他和我回成平。”

风掠过树梢，将他的声音揉碎在蝉鸣里。

“那好啊。他喜欢吃什么，到时候我做饭。”王蕊的絮叨饱含爱，“对了，得提前把客房收拾出来，要换套新床单……”

“妈。”沈时乐打断母亲的碎碎念，停顿片刻，轻声说，“谢谢。”

“傻孩子，谢什么。”王蕊嗔怪道，不明显的鼻音泄露出情绪，“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和妈说，别自己憋着。”

“好。”

耳畔吹过微风。

那些所有辗转反侧的心事与纠结，终于在这一刻，都有了温柔的归处。

＊

沈时乐将一叠刚打印好的作业递给前来收作业的课代表。

“给，一人两张。”

学生抬起头，露出笑容。和老师年龄相差不大，对方说话时明显少了几分拘谨：“没问题！”说着还俏皮地比了个OK的手势，“包在我身上，保证完成任务！”

课代表正要转身离开，沈时乐又想起其他事，叫住对方：“对了，你叫方鹏来办公室一趟。”

“方鹏？”学生好奇道，“老师找他有什么事吗？”

“嗯。你先叫他来吧。”他没有多做解释。

“好，我去叫。”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方鹏推开门，校服袖口卷到肩膀，额角还沾着体育课留下的薄汗。

敲完门，他就自觉走进来，问：“老师，你找我？”

沈时乐：“是。”

小孩子局促地挠了挠头发。虽然方鹏认为最近自己特别乖巧，但还是紧张，毕竟是被叫到办公室谈话。

“有什么事吗？”

沈时乐斟酌开口询问。

虽然他觉得开门见山太直白，可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沟通方式。

“你是不是……早恋？”

“啊？没、没、没有啊。”方鹏猛地抬头，慌张得后退半步。

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来这幅模样是在心虚撒谎。

“你别紧张。”沈时乐起身绕过办公桌，在离方鹏半米远的位置停下，靠着桌子。

他的目光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笑意。

“我不棒打鸳鸯。”他特意加重了“棒打”两个字，“也不通知家长，就是想和你聊聊。”

“啊？”方鹏没听懂意思，紧绷的肩膀还是没放松下来。

沈时乐拿出提前抽出来的成绩单，指尖点在上面轻点。

“你要出国是吧？”

少年眼里闪过诧异，没想到对方连这都知道。但多想一下，就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沈时乐认识他舅舅。

“是。”

“你女朋友是要高考的吧。”

“是。”方鹏用手指绞着校服衣角。

“她成绩不错，保持下去肯定能考上好学校。”沈时乐语重心长，“我叫你来，没叫她，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吧？”

走廊里是学生下课嬉闹的声音。

“老师，我保证不会打扰她学习的！”方鹏脑筋一转，说得非常诚恳，“我们连周末出去玩都是在图书馆。”

沈时乐挑眉道：“图书馆？”

这倒是令人意外。

“是啊，她学，我看她学。”方鹏语气带上害羞，“我知道她累，也不妨碍她。最多就是考完试买杯奶茶安慰一下。”

言语间流露少年人特有的执拗与甜蜜。

沈时乐内心一动。

算了，只要不影响学习就好。

他轻笑出声，不再嘱咐其他。

“行，那我就先假装不知道。要是出问题就拿你是问。”

“收到。”方鹏把眼睛笑成一条缝。

沈时乐看一眼时间。

“快打铃了。你回去上课吧。”

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方鹏后退半步，运动鞋在瓷砖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

“谢谢老师！”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雀跃，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动办公桌上的纸。

方鹏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冲向门口。跑到一半，他又突然转身，腰弯成标准的九十度。

“老师再见——”

望着那个迅速消失在拐角的身影，沈时乐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学生时代的感情，大抵就都是这般美好。像被冰镇过的汽水，冒着清甜的气泡，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粹。

没有成年人世界的复杂权衡，只有纯粹的喜欢与守护。

甚至都不图未来，只看当下。

少男少女捧着自己那颗滚烫的心，只凭眼神相撞时的悸动，就愿意笨拙地为对方遮风挡雨。

方鹏攥着衣角认真保证的模样，像钥匙，打开沈时乐脑海中记忆的锈锁，让他想起自己的高中时光。

指尖无意识相互摩挲，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触事生情了。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

幸好没走散。

虽然历经波折。

沈时乐突然好想顾川阳。于是他鬼使神差地打下一行字。

沈：【你什么时候回来？】

知道顾川阳很忙，所以他一直没有催促过对方。此时思念上脑，他没往常几天那样大度。

男朋友：【快了。】

一个十分模糊的答案，不符合对方的一贯风格，但不知为何，沈时乐没看出来不对劲。

或许是满心都被想念填满的原因吧。

沈：【好吧。】

男朋友：【怎么了？】

沈：【想见你。】

简短的解释，独属于沈时乐的干脆。

直白。

简单。

动人。

不加修饰并且避无可避的心意。

伪装的冷静都全部消失，两个人的心脏同时加速跳动。

男朋友：【你现在在哪？】

沈：【学校啊。打算回家。】

他下意识地想调侃对方怎么突然查岗，却在还没打好字就收到更细致的追问。

男朋友：【具体在哪？】

沈：【办公室。】

沈：【问这么细干嘛？说得好像你能马上飞到这里一样。】

沈：【[笑哭]】

顾川阳没再回话。

数次查看，屏幕亮起又暗下，沈时乐都没看到新信息。

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最后说的话太不解风情，让对方无语住，但他又不懂该如何补救。

大概率是在忙。

小概率……

别想了，他告诉自己。

多给顾川阳些信任。往事不会重现的。

等会儿打电话试试。

准备回家。

这时恰好也是学校的统一休息时间。广播站放着大家投稿的歌曲。

远处的教学楼在霞光里镀上金边，沈时乐往停车场走。

他还有点兴致不高。

沈时乐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患得患失。

场上遍布打球的身影，欢呼声混着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比较远，听不太清，没音乐声明显。

忽然有什么擦着他耳边的碎发飞过，带起一缕不易察觉的风。

他定眼看。

是一架折痕整齐的纸飞机。

机翼上还沾着夕阳的橘红，划出一道温柔